诚然,她道行不深,与司徒珣过招也是败多胜少,可被人这么肆无忌惮的当面戳穿,她还是有那么一点颜面尽失的感觉。
她从树上爬下来,遍寻鞋子不见,她知道是谁所为,心里暗恼,却不动声色的,站在有些滚烫的柏油路面上,结结实实的尝了一把铁板烧。尊严,她想,自己现在大概就是所谓的士可杀不可辱了。哪怕变身铁板鱿鱼,也绝不肯摇尾乞怜。她,是绝对不会向眼前这人示弱的。
慕琰轻哼一声,掏出纸巾,拭掉手上残留的汁液,冲黑狗打了个手势,黑狗听话的摇摇尾巴,不多时,便叼着司徒玥的鞋子回来了。
司徒玥瞅着鞋子愣神,迟迟不穿。她忘不了他喂黑狗吃虫子的一幕。尤其是此时此刻,黑狗留着哈喇的舌头正在她不大不小刚好34码的鞋子上意犹未尽的舔着。她当时,就下了舍生取义的决心。
慕琰站在不远处,看好戏的盯着她,悠然的,哼起了小调。左手摆弄着她扔下去的“大礼”,右手牵着黑狗,:“这礼,我先替你保管了。”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笑了,真是个怪人,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叫她如此的下不来台。
可明明就是这么丝毫也不能称之为愉快的初遇,她却中邪一般的记住了刁难她的少年,这一记,偏又是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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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玥当真,赤脚回了家。
司徒珣早已带着女友回来,娇俏的女友看到汗流浃背,赤脚上阵的司徒玥,惊得目瞪口呆。
司徒珣倒是从容,只唤了一句:“阿玥。”语调和缓,听不出波澜。
司徒玥冷笑,也是,他这个多面体的哥哥,在司徒教授面前,向来温婉,论做起戏来,司徒珣,绝对是个毋庸置疑的实力派。现在,他给她营造了一个好的开头,她就得顺着他的戏路走下去,于是,一副兄友妹恭的和乐景象跃然纸上。
她心里暗叹,司徒珣当真功力不低,好哥哥的戏路简直手到擒来,若不是彼此知之甚深,差点,她就信以为真了。
司徒教授今天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儿子领女友进门,还因为司徒玥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B大附中录取,她成绩一向优异,所以跳了一级,相较于学习一直不上不下的司徒筝来说,在这方面,司徒玥和司徒珣更像是真正的兄妹。
顾蕴晖自打见到司徒玥那刻起,脸色便没好过,司徒玥早已见怪不怪,推说自己肚子疼,转身上了楼,午饭也不准备下来吃了。
可人毕竟是感性的物种,她虽没有那等时间伤春悲秋,却还是再被顾蕴晖那么冷着脸的一瞥之后,想起了初来时的情景,鼻头微微的一酸。
也是这样的一个时节,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坐在车里,看着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的打在车窗上,溅开一朵朵雨花,忐忑至极。
灰蒙蒙的天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倒是偶尔肆虐的惊雷,映衬了她那时的心情。
她随着外公外婆在中州生活了十二年,中州,那是一个闭塞又贫穷的海岛,穷,却温馨。门口的老槐树,树下的石头墩,慈祥的外公,和永远都在咿咿呀呀不停哼唱的收音机。外婆耳背,不大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向阳处打着毛衣。她自小到大,身上穿的,无一,不是外婆亲手做的。
关于她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和孤苦伶仃的小白菜同病相怜,不仅没了娘,还捎带着没了爹这个问题。偶尔,也会和外公探讨一下。外公说,是因为有了妹妹。若不把她送走,会影响到父母的工作。
那时候她才知道中国有一项基本国策叫计划生育,只是她很奇怪,那为何,不把妹妹送走?明明她才是国情所不允许的那个。
于是乎,她把自己想成了替妹妹承担严重后果的英雄,觉得自己无私又伟大。而伟大的她,即便是没有受到整个家族的优待,也不应该,被整个家族忽略吧?
可她,偏偏就被忽略了。除了逢年过节才会见到回乡探亲的父亲,她那个名存实亡的母亲,真的就是个名字一样虚幻的存在。
她只知道她有一个母亲,却不知道,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
十二岁,她才被送回她真正的家。
走下车的一刹那,迎接她的,是紧闭的,冰冷的大门。
司机师傅摁响了门铃,她看见顾蕴晖走了出来。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气质,她用这个词形容她的母亲。海岛上的女人常年操劳,肤色是黝黑的,手指是粗糙的。她一度以为,她的母亲,也是那样的。结果与她想象的,竟是大相径庭。她的母亲很美,美得让她不敢靠近。
顾蕴晖身上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一种疏离和冷漠,那样似水无波,千年寒潭一样的眼神,让她如坠冰窟。
她终于见到了让她“无私奉献”的妹妹,是个漂亮极了的女孩儿,只比她小一岁,看上去却比她小很多。她早熟,也是,没了娘的动物还知道自力更生呢,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早熟,不自己保护自己,还不被人挤兑死。
而她那个同样血脉相连的哥哥,自始至终,看都未看她一眼。好几次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句“欢迎回家”的客套话也欠奉。
这个家里,时时刻刻,都充斥着不欢迎的味道。她感受到了,却无可奈何。她也明白自己当初被送走的原因,绝非外公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她更清楚,不会有人告诉她答案的。所以她干脆,一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