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用这一生理现象解释自己前一夜的情绪崩溃和多愁善感。多年的四处搬迁和寄人篱下起码教会了她不沉溺于情绪,因为那根本毫无用处。
六点未到,天光已经大亮,蒋培羽睡得还好沉,一米二的床,肌肤相贴,实质的亲密,不暧昧,很笃定。
她暗喜去年没有一时冲动购买一张更大的床铺。
也庆幸自己比闹钟还醒得早,偷得一些时间来悄悄迷恋他。
她永远学不会连秋仪在情爱上的直白。她太惯于失去了,对任何得到都诚惶诚恐,不敢声张,不敢外放,生怕抓不住留不住。
对蒋培羽的爱亦是。她时常怕表达太切,令他觉得负重厌烦,然后如他来时的果决一样,他又会果决地离开。
有时候她会在心里演习,假设他离开,一遍一遍,心反而会安定一些。
记起初中的时候,有一回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她回教室取单词卡,见蒋培羽趴在桌上睡着了,那天他发烧了没能去上课。午后的第二节课,窗外,阳光将一切照得泛白,室内背阳,反倒是黑沉沉的一个小世界,只有他们俩。
不只是这间教室,好像是这个世上的人都追逐阳光去了,唯独他们两个。
那天她隔着小走道,将单词卡装模作样地握在手里,侧头端详他的睡颜。
曾瓦洛蒂说的没错,他的下半张脸与那个叫木村拓哉的日本帅哥肖似,可是他的眉眼是十分与众不同的。
她那时就坚信世界上不会有另一副相似的眉眼。
哪怕十四岁时,她世界的边界不过是湖北省罢了。
现在她总算可以更自信地做结了。
她为这怪诞的回忆和想法而发笑,往蒋培羽的脖颈处靠过去,那里有他身体的某种味道,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只觉得熟悉甜美。
今天蒋培羽要上晚班,林悠悠不愿吵醒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草草洗漱,Mark的房间也还很静,最近他起得越来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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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踩着点到的摊位,负责装卸的同事已经在忙活了,老板是个意大利男人,叫Gino,高而胖,对待雇员很抠门还有些刻薄,谁惹了他他便用意大利语和古怪的手势小声咒骂。
周末开市的时候他会把小孙女带到摊位上来玩,有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在的时候,他就会温柔许多。
Gino与Mark是旧相识,对林悠悠便也开恩三分,不过大概男人大都类似,他也爱开林悠悠与Mark带颜色的玩笑。她习惯了,本就是为了赚钱嘛,不听进去就好了。
今天Gino心情不好,林悠悠到的时候他正将一条冻僵了的redmullet甩进玻璃柜,嘴里还念念有词。
Thomas是个十七八岁的白人红发男孩,很质朴,见林悠悠来了,他好心提醒:“他今天早上发火了,最好别去惹他。”
“whatfor?”林悠悠戴上皮质的围裙和手套,熟练地搬起一箱新鲜黑虎虾。
Anny又点错了数量,害Gino差点为多宝鱼付了双倍的价钱。
他口中的Anny是一个广东裔的女人,正在水池那里与耀武扬威的大龙虾缠斗。她刚来工作两个月,还很不熟练,又总是一副睡眠不足魂不附体的样子。
Anny年近四十,有两个孩子,跟着老公移民澳洲,做了多年的全职家庭主妇,听说丈夫在工地上出了事,丧失了部分劳动能力,她才出来打工赚钱的。
更具体的也没人再问了。
Anny的英语不好,与人交往总是有些拘谨的样子,与年轻人们聊不到一起去。Gino责骂她多回,她也都是小心翼翼地陪笑脸,点头哈腰的。也不知道是态度好,还是没听懂。
摊位上只有林悠悠能与她用母语交流,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相熟了。
林悠悠照料完了那几个泡沫箱,叹了口气,去水池那边帮Anny,教她怎么用一种特制的绳套器拴住大龙虾的两个钳子。
Gino看到林悠悠来帮忙,又来找茬儿,说:“Yannie,如果你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应该来问我还有没有新的工作,而不是擅自作主。这是她的工作。”他强调着,脸同脖子红成一片。
“别让我抓到你再犯错。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他又低着头警告Anny,这使得Anny显得更矮小了。
只见她陪着笑脸,滑稽地向他举手敬礼,用撇脚的英文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