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桂花枝叶密密的,偶有斑驳日光投射进来,给这方空间带来丝丝阴凉。孟斯鸣坐在梯子上,扬手示意常安把书递给他,两人都安安静静的,脸上却漫着不经意的浅笑。不知不觉间,孟斯鸣已经在滨海大学图书馆当了二十天的帮工了,常安竟然也开始慢慢习惯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的小鬼。常安从未在已暴露了自己性取向的条件下,和一个男生相处如此轻松过,这也是常安近十年来感觉最放松、也最幸福的时光。孟斯鸣经常说,是常安让他明白了喜欢的意义,但只有常安自己明白,实际上是孟斯鸣拯救了他。他们白天在图书馆当劳力,晚上6点-10点在图书馆学习,孟斯鸣聪明好学,加上日语本身入门就很简单,不出几天便背会了五十音图和读数字这些简单基础内容。尔后常安大胆地给孟斯鸣加了难度,从单词直接跳到句式,将孟斯鸣学日语的方式彻底带入了日本社会的语境,能用日语交流的,哪怕是蹦单词、手比划,都尽量不用汉语。每次看到孟斯鸣因无法用日语表达出他想说的话时,导致脸憋到通红,常安就觉得非常得意,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对面的孟斯鸣是个真正的小鬼,而不是那夜图书馆里气场强大的少年。这天傍晚,因下午孟斯鸣总嚷着去海边,常安拗不过他,答应陪他一起去。校门外的孟斯鸣好似已经等了很久了,常安小步跑过去提醒他:“你早退哦。”孟斯鸣笑着说:“我想等你,所以趁我哥不注意就溜出来了。”他四下看了看,催促常安道:“快走,别让我哥看到。他这个点都是要去校外找他女朋友的。”孟斯鸣拉住常安的手,自然地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确定了似得。常安无奈地被他拉着,也不反抗,只是很小心的周围望了望,总害怕会被人指指点点。孟斯鸣拉着常安跳上一辆公交车,上车坐定常安才问:“你带我去哪儿?”孟斯鸣嘻嘻一笑,神秘的说:“去一个我经常去的地方,我的秘密基地。”二人并排坐在车辆尾端,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可以互相交融彼此的体温。常安身体微微贴着孟斯鸣,肌肤的温度如小河般缓缓流入内心,不如夏天炽热的烈阳,暖得不像话。常安因二人过于近的距离,使他此刻心跳不受控制地有些快,脸色也因此引得发烫。孟斯鸣感知到了常安的不自在,面无表情地悄悄在座位下方抓住了常安那只无措的手。孟斯鸣带常安来的地方便是抚礁——这个他每次伤心或难过的时候都会来的地方。他们去到一处岩石上坐下,脚下两三米处,浪花规律地拍打着礁石,哗——哗——规律又富有乐调。晚风轻拂,天际处夕阳西沉,将一半深蓝色的海水映成火热的红,照得人面庞也透出火辣辣的颜色。窒息滨海就是这样一个迷人的城市,安静、漂亮、与世无争,置身仙境般的同时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常安坐在孟斯鸣的身边,比孟斯鸣坐的较高些,他能轻易地看到孟斯鸣圆润的头顶和黑色头发,但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地方?”常安问道。孟斯鸣承认道:“是啊,每一次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仿佛所有的坏心情都能被扔进大海里,特别神奇。”“你还有不开心的时候?”这二十多天以来,孟斯鸣给他的印象就是青春、调皮、聪明、开朗的印象,很难将多思多愁与他联系在一起。孟斯鸣斜眼看常安,委屈道:“我好歹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好不好,我也有难过的时候啊。”常安被孟斯鸣故作撒娇的嗔怪样子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想听听孟斯鸣心里的话:“那你和老师说说,你一般都为什么不开心?”孟斯鸣手托着下巴,思考了很久,常安默默地等着孟斯鸣开口,也同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海的尽头。他被眼前的这片景色惊呆了,生长在内陆的常安从未见过夕阳映海的壮阔画面,此刻夕阳已经进入到最浓烈的阶段,霞光万道,铺射在海洋上,形成千万片红色的鳞,辽远际阔,感叹生命及世界的渺小。孟斯鸣说的对,这片大海有着神奇的疗愈能力,有着能吞没一切烦恼的心胸。常安的心忽然被打开,他不再囿于自己狭小的世界,也不再困顿于自己总在逃避的感情取向,也不再担忧自己未来将会走向何方,这片大海,给了常安面对现实的勇气。夕阳逐渐下沉,从浮在海面,一半淹没,再到仅剩一个点,最后完全沉没在天际处,日光还存,只是微微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