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招疾如暴风骤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每一招都足以致对方死命,但,这在段珪璋是奋不顾身,而在羊牧劳则是被迫拼命,几招过后,羊牧劳不禁胆寒。
本来羊牧劳是这样想的,他曾和段珪璋交过几次手,当然知道对方深浅,因此心中想道:“段珪璋虽然剑法精妙,但我的七步追魂掌也尽足以应仗,最多不过半斤八两而已。而今他久战之下,已是强弩之末,何足惧战?”故此他才遣散众人,有意逞能,与段珪璋单打独斗。哪知段珪璋一抱了必死之心,竟然锐不可当,杀得他手忙脚乱!
羊牧劳正自心慌,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小王,你去活捉张巡,我来会会这位段大侠。”羊牧劳大喜道:“三弟,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想要一把宝剑么?姓段的这把正是宝剑!”原来这人正是羊牧劳的把弟牛不耕,他和王龙客领了一队铁甲军冲来,本是奉命活捉张巡的,但为了觊觎段珪璋这把宝剑,他宁把活捉张巡的功劳让给王龙客了。
牛不耕用的是一柄乌金打成的“辟云锄”,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却沉重非常,段珪璋一剑削去,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牛不耕的“乌金锄”缺了一口,但段珪璋这把宝剑本来是削铁如泥的,而今却只不过把他的乌金锄削去了一小片,足见他的乌金锄也是一件宝物。
牛不耕试出在兵器上并不怎样吃亏,登时勇气倍增,把一百零八路辟云锄法,尽数施展出来,使辟云锄法的,武林中只他一家,段珪璋也未曾见过。
段珪璋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拼死恶战,可怜他自朝至午,一路冲杀,未曾歇过片刻,他到底是血肉之躯,渐渐也感到头晕眼花,有点吃不消了。
激战中,忽听得“轰隆”一声,贼军大叫道:“好呀,张巡的破车翻了!”接着听得王龙客的声音叫道:“元帅有令,只许活捉张巡!”
段珪璋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我当日手下留情,饶了这个小贼,今日却害了张公!”百忙中抽眼望去,只见张巡的车驾果然已是四轮朝天,贼军箭如雨下,张巡的护军伤亡殆尽,王龙客手挥折扇,正向张巡扑去!
段珪璋又悔又急,忽觉肩头热辣辣的,原来已给牛不耕的乌金锄劈了一刀,肩胛骨都裂开了。段珪璋这时已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蓦地里大喝一声,和身撞去,只听得“蓬”的一声,羊牧劳一掌击中他的胸膛,但段珪璋也把他撞翻了。
牛不耕一个闪身,挥锄再劈,段珪璋大喝道:“好,你要宝剑么?宝剑给你!”使出了大摔碑手法,宝剑脱手,直插进牛不耕腹中,将他钉在地上。
随着手臂一抡,左手那口宝刀,也化成了一道长虹,呼的一声,向羊牧劳掷去,羊牧劳刚自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恰好碰上,被那口宝刀穿过了小腿,可惜距离较远,段珪璋又已气力不加,这一刀虽把羊牧劳重伤,还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贼军纷纷扑来,段珪璋仰天大笑道:“段某今日死得其所,死亦无憾!南兄弟,咱们又可以相见了!”他不甘受辱,将全身精力凝聚,反手一拍,登时自断经脉而亡!
贼帅令狐潮乘车到来,也不禁嗟叹道:“真是两个好汉子,不愧大侠之名!”吩咐手下,将南霁云与段珪璋以礼葬之。不久,张巡也因众寡不敌,自杀不成,被贼所擒。后来,令狐潮屡次劝降,张巡总是骂不绝口,终于与许远一同就义。张巡的随从护军三十六人,或战死,或被擒,被擒的也无一人屈节。后人有诗赞曰:“张巡许远同尽忠,正气浩然昭日月。从死不独南与雷,三十六人均义烈!”
窦线娘驾车疾驰,仗着一把弹弓,弹无虚发,当者披靡,冲开了一条路,虽然尚未冲出战场,离开厮杀的核心地带也已渐渐远了。
窦线娘稍稍松了口气,但远远听那金鼓震天之声,心头更为沉重,她游目四顾,丈夫当然是看不着了,儿子也未见回来。
正自心急如焚,忽听得蹄声得得,一骑健马,疾风般的追来,骑在马上的正是王龙客!
窦线娘大怒,弓弦一拽,金弹飞去,王龙客一个“镫里藏身”,弹子从他身旁擦过,没有打着。窦线娘探手人囊,想取出弹丸施展连珠弹的绝技,哪知囊里空空,这才知道暗器囊中的一百二十颗金丸,已全都用掉了!
王龙客马快如风,转瞬追上,“呼”的一声,一柄长矛掷出,穿过鞍甲,把拉车的一匹马杀了。那辆车子重心不稳,登时摇摆倾斜,幸亏四匹拉车的战马都是素经训练的,一马失蹄,其他三匹马也立即止步,车子才不至于翻倒。不过如此一来,窦线娘又陷入了包围之中。
王龙客哈哈笑道:“你们跑是跑不了的,窦线娘,你我二家的仇恨以后再行算账,就看你识不识相了!”笑声中,突然从马背一跃而起,扑上了窦线娘这辆车子。
窦线娘手提金弓,劈面打去,王龙客伏在车顶的篷盖上,这一打没有打着。夏凌霜跳出车厢,拔剑向车顶便刺。
王龙客叫道:“凌霜,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你不如跟了我吧!”夏凌霜喝道:“狗强盗,胡说八道——”话犹未了,忽听得“当”的一声,王龙客挥刀劈下,将窦线娘的金弓削为两段!
王龙客哈哈笑道:“你不信么?你睁眼看看,这是谁的宝刀!”原来王龙客在南、段二人死后,便抢了他们的兵刃,他将段珪璋那柄宝剑献给了令狐潮,自己则拿了南霁云那把宝刀,飞马来追夏凌霜。
夏凌霜见了丈夫的宝刀,登时有如头顶打了一个焦雷,天旋地转。王龙客叫道:“你跟了我,我保你母子平安,连窦线娘我也可以饶她一命!”
夏凌霜怒极气极,一剑刺去,但她身怀六甲,一怒之下,用力过度,未刺中敌人,自己反而跌了一跤。
说时迟,那时快,王龙客已经扑进车厢,窦线娘骈指如戟,疾点他背后的“志堂穴”,这“志堂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倘给点中,不死也必重伤。
可惜窦线娘血战了大半天,拉弓百余次,斩杀数十人,也早已是筋疲力竭了。点穴必须有内力相济,力透指尖,才能致人死命,如今她却是没有这个功力了。
王龙客给她一指戳中,虽未受伤,也“咕咚”一声,跌进车厢。窦线娘正要抢进去夺他的宝刀,王龙客忽地一声狞笑,复转身来,窦线娘登时吃了一惊,给吓住了。原来王龙客已把夏凌霜的一个孩子抓在手中,厉声喝道:“你再进一步,我就把这孩子扼死!凌霜,你还要不要孩子的性命?乖乖地跟了我吧!”
夏凌霜挣扎起来,忽地将佩剑抛开,叫道:“王少寨主,你饶了孩子吧,我在这里给你下跪了!”窦线娘又是伤心,又觉奇怪,因为她素来知道夏凌霜是心高气傲,决不肯向敌人乞怜的。
王龙客哈哈大笑道:“夏姑娘,你愿意顺从我了么?好,好,好!起来!起来!你我将来是要做夫妻的,夫妻只该彼此尊敬,却不宜行此大礼!”他见夏凌霜抛了佩剑,心里再无顾忌,眉开眼笑,口角春风,一面说着俏皮话儿,一面就弯腰张臂,要把夏凌霜抱起来,他抓着的那个孩子当然也就放下了。
哪知笑声未绝,忽听得“嗖”的一声,一枝袖箭射了出来,夏凌霜大骂道:“狗强盗,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夏凌霜是趁着下跪之时,衣袖合拢,遮住了王龙客的目光,突然把袖箭放出来的,王龙客根本就没有防备,距离又近,本来非中不可。却不料王龙客正巧在这个时候,弯下腰想抱她,这一箭原是对准了王龙客的咽喉的,这么一来,就难免偏高,一箭射空,“嗖”的一声,穿过了车篷去了。
王龙客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怒气勃生,一咬牙根,便厉声喝道:“贼婆娘,不识抬举,我让你去和丈夫团聚吧!”一按扇柄,开动了机括,把两支扇骨,也化成了短箭射出来,他是因为已经知道夏凌霜是决不肯顺从他的了,所以凶性大发,得不到的东西,就非要毁灭不可。
夏凌霜尚未来得及起身,更谈不到躲避。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窦线娘一声尖叫,夏凌霜的身体被她盖住。原来是窦线娘和身扑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夏凌霜。
窦线娘的金弓早被削断,这时她是双手空空,无物抵挡,她要施展接暗器的功夫,却又因为力竭精疲,第一支“箭”接到手中,却被利簇穿过了手心,第二支“箭”就接不住,只听得“卜”的一声,从她的肩头射入,背后穿出。
王龙客大喝道:“贼婆娘,我正要送你去见你的死鬼丈夫!”提起南霁云那把宝刀,一刀便向窦线娘劈下。
忽听得一声喝道:“住手!”突然间,一条人影,快如闪电,王龙客的刀锋刚要触及窦线娘的头皮,手腕便突然一震,是段克邪捷如飞鸟地扑来,短剑一格,就把他的宝刀打落。段克邪是在百万军中,东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到母亲这辆车子的,可惜他还是来迟了一步,窦线娘已受了伤了。
王龙客的武功也非泛泛,他的兵刃一脱手,立即便托着了段克邪的手踭,同时左臂横抱过来,狠狠的用尽气力,将段克邪拦腰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