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带着一身臭汗,极度的疲劳和饥饿,来到了宿舍,那时已经是九点半了,我猛地一瞧,这个宿舍简直就是民工建筑队临时搭建的大棚!里面大概上上睡四十多个人,足够两个班级的男生混住在一起。
我一进去就瞥见,里面的床居然都是用木板搭的,而且有的只有很窄很薄的几片,中间不少地方有空隙,只要稍胖一些的人就无法翻身,睡觉也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危险的平衡状态。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本以为这样的条件最少得仨钟头才能睡过去,可没料到仅仅十几分钟便睡得死熟,而且像中午睡觉那样短暂。有这么几个学生似乎是火里生火里长,不住地咳嗽,仿佛他们那边氧气稀薄。这些初中生也许从小就干重体力活,因此肺活量很大,肺部自然也很大,那呼噜声远远胜过我爸爸的,你把一张纸片放在他鼻子上方,保证一晚上也掉不下来。而且这种人还不止一个,像是在梦里打打杀杀,喊得震天响。何阔那三个活宝也不睡觉,在打扑克,也不知他们为什么能这么精神。
猛然铃声响起,我觉得这并不是我的错觉,这铃声为了催我尽快起床而变得异常尖锐。我刚一起床习惯性地转过来,竟忘了不能翻身,一下子就夹在俩木板之间了,好在没落地,我的脚一下子踩空,落进不知谁的洗脸盆子里,刚觉得有点歉意,陡然间发现里面毛茸茸的,我心里一凉,一时间有一种潮湿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往下一踩,里面居然窜出一只大老鼠,没等我说话,此鼠就跟我们班主任一样唧唧歪歪地跑了。我倒不是害怕老鼠,可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家伙,也不得不半天没缓过神来,这里竟老鼠横行!当然,这老鼠现象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也见怪不怪了,还有人跟老鼠接过吻呢,比我惨得多了。很多人的书都因此遭了殃。很多女生每天早上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掀桌子(那时候的桌子是翻盖的),桌子里马上飘出片片课本的碎尸,接着会跳出一只老鼠。她们根本不怕老鼠。
不仅如此,老鼠还拱到桌子里偷吃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苹果,但好在过了一年后老鼠终于被消灭干净了。原因是这样:先把学校伙房做的包子涂上毒药,放在老鼠洞前,可老鼠毫无兴趣,宁可继续吃课本也不吃包子;于是我们聪明的班长很巧妙地把包子妆饰打扮了一下,变得貌美如花,也没有涂毒药,直接放到老鼠洞门前,这次老鼠上了当吃了进去,从此本校再也没有老鼠了,据此我估计这包子本身就有毒。由于消灭了老鼠,这包子立即被奉为人民英雄,本来应改大力推广的,可是有一次午饭时两个同学打架,其中一个急了眼,抓起一只包子就扔在另一个同学头上,当场把头打破,哗哗直流血,送进了医院。自此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学校查封了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又扯远了,刚说到早上起床,一看表四点四十五,首先就要沿着操场跑两圈,然后再到大道上跑。外面根本没有亮灯,大家只能一路摸着黑跑,一边按照要求大声疾呼:&ldo;发展体育,振兴中华!一??二??三??四!&rdo;震遏行云,沉鱼落雁,引得四周围住户怒骂不已。这一跑把我累得够呛,但也由此精神起来了。不过凡事总有例外的,有个家伙一边跑一边睡,可却一点儿也没跑错方向。
又上了一节早自习,那绝对是我捂着肚子硬挺过来的。铃声一响,打饭的哥们火速奔往伙房,打回一大堆跟午饭晚饭一模一样的早饭,我作为一个挑食的胖子,最无法容忍这种饮食,我很奇怪那些饱受折磨的老生为什么不发疯,直到后来我知道真的有个得了精神病。
我连夜打电话找我爸爸,我爸爸听了以后直叹气,转而打电话跟校长好一个求情,这才允许我去吃小灶。我拿着校长的证明跑去吃饭,一面得意地想,这下不必受那大灶的苦了。吃大灶的时候每次轻则吃出一根木条,重则吃出一根毛,而且不知道是头发还是别的部位的,至于是人的还是其它生物的,就更无从得知了。我为不再受这样的罪而乐得要命,把一碗白菜汤喝了个底朝天,这时候,我极不情愿地从里面救上来一只溺水而亡的肌肉型苍蝇……
我去找那些卖饭的,但这很明显是弱智的行为??他们死活也不承认,还说这玩意儿是我养的,故意放进去的。要不是看在他们的饭还要卖给其他的同学,我真会把苍蝇扔进他们的锅里,给他们做一顿回锅肉。
这一星期像是过了一年,我觉得可怕极了,这期间的劳累不用多说了,不知怎么的,这里的蚊子不仅个头大,而且跟我的诸多任课老师一样凶猛无比,是石冶本地的特产,它的针有毒,一扎进去鼓起的肿疱,四天过去了仍然坚挺无比,最后成为作为胖子的我身上唯一露在外面的肌肉。还有一次我作梦被老师殴打,一下子惊醒过来,想翻身时又突然反应过来床是一个木板,但来不及了,我的脖子肌肉拉伤,导致我一整天上课都面向窗外。年秀梅大怒,认为我不好好听讲,又一巴掌把我的脑袋扇回来了,脖子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马上痊愈了。仅仅一个星期而已,我已经习惯了挨打挨骂,所以也不是特别难受。
话说终于熬到了星期五的晚上,那可真是盛世大联欢,不亚于过春节了,手电筒灯火辉煌。没有谁能睡得找,每个人都在琢磨自己的心事,甚至在思考这个年龄不该过多负担的将来。我也在想着如何好好休一个周末。窗外突然射进来一道强光,让我在这一刹那有种集中营的感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老师未经我们同意,开始凶猛地撞门,好在门锁了她进不来。她又叫嚣着命令舍长开门,没办法只好给她打开了,都吓得穿衣服,那女老师贪婪地到处观赏,一边又道貌岸然地厉声呵斥道:&ldo;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安静?&rdo;门外又进来一个老大爷,嘶哑地问:&ldo;谁在拿手电筒乱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