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会为你消灭心魔?哼,你当为师不知道那天魔法器是怎么使的?心魔镇压不尽,他以那炉子起阵,看似是将残念激出,实则只需待你身陷魔障之际,稍加挑拨,便能重叫心魔复起,到得那时,无人救你,便只有被夺舍丧命,沦为他丹炉养料的份儿。”“可他……并未如此,还时时出言开解,我的残念当真已经化解干净。”元无雨斜睨他一眼,又冷哼了声:“过来。”宁逊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在三步之外停下。“过来。”他加重了些口气。宁逊望着他,低垂的眼睫下双眸黑静如潭,再度迈步,立在他身前。元无雨抬起两指在他腕上一点,气哼哼地撇着头诊了诊,青年脉象平缓有力,确是不似深受心魔扰乱之状,然而……他眉心猛地一动,反手捉住宁逊的手臂,将他身子拉倒在座中,托平了腕又静把片刻,锐利眼眸钉在青年面上,不容回避道:“为何根基受损?”“……”宁逊沉默了会儿,才答,“没什么。”“胡闹。”元无雨低斥一声,“立刻与我回山,不许再胡闹了。”“元君,”青年却轻轻收回手去,亦不躲不闪地看着他,“如今我已明白了,以我的性情资质,终究不能胜任这首座之位,这些年来辜负的无数师恩,日后必会衔环以报,但现在……我想去寻我的天地。”“什么意思?”元无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不想做我的首座了?”宁逊的目光微微偏移:“元君见过谢同修了么?”“谁?”“谢胜同修。”元无雨愣了愣,过目不忘的记性顷刻便将一张不算熟悉的年轻面容送到脑内,然而开口前,他却迟疑了一下:“先时你在择金台打伤的那个?他伤得不重,早就没事了。”宁逊却没容他回避,平稳声说:“卸剑离山那日,我曾向山主推荐,谢同修天资聪颖,人也刻苦好学,深受弟子爱戴,当是首座的良选。”“……”“更何况,谢师弟他,还出身蓝溪谢家……”“宁逊,够了没有!”元无雨终于耐心耗尽,“什么谢胜谢负,轮得到你来给我挑弟子?”宁逊微地一顿,即道:“抱歉,是我逾越……”元无雨又不待他说完,拂袖起身,不悦道:“少说什么卸剑离山,什么首座良选,你那些心魔疯话,我从没有应允过!还没明白吗,现在就回去,你该叫我师父。”“还没明白的人是你。”宁逊坐在原地,抬起头静静望着他,极黑的一双眼,看人时其实有股冷气,只是往日总叫过于热烈的光亮盖住,元无雨竟到此时才猛然发觉,那双眼中写着的心意,从来都坚决得近乎不可撼动。元无雨胸中忽然升起一股急迫的雾气,闷而模糊,说不清是怒还是什么,升至喉咙,只能化作两声冷笑:“心魔之过本座都已不再计较,你当真要如此不识好歹?好啊,随你,磕个头就断了师徒情分,往后只怕磕一百个,也续不回来!”他自觉已经给足了台阶,只等逆徒服一句软,然而宁逊也站起身,退开两步,竟是抱拳躬身,最后深深行了一个凌苍的弟子礼。“此间一别,后会无期,山主万自珍重。”元无雨看着他,良久,忽自袖里储物袋中甩出个什么,那物乌黑润亮,极沉重地矗在地上,差点儿轧了宁逊了脚,竟是一只高约四尺铁匣。“好自为之。”最后他说。话音未落,翠袖冷冷一拂,身形已如电闪,消没无踪。宁逊莫名所以,打开铁匣,看见内中盛的,竟然是一把熟悉的剑。风伯……仿佛又不是风伯。他瞳仁微颤,伸出的手在空中一滞,才缓缓探入匣中,握住早已磨光的剑柄。——那把剑,重了七斤三两。“哼……”直到回到空翠山,元无雨仍是气冲冲的。洞府门微敞着,窗前隐隐透出个人影儿,听闻动静,便起身迎来。那应声而出的是个素白面容的女子,窄袖黑袍裹着清隽身段,发髻中独插一枝铁梅花,冷眉淡眼,洗练肃杀,正是玄妙山主应无尘。“师兄,你回来了。”“玄妙?你怎么过来了?”“风伯用着怎样?”元无雨迈来的大步不甚自然地一顿,冷着脸哼道:“我如何知道。”先时百般催促,定要拿着剑去找人,烦她连赶了三日夜的工,怎么这会儿倒反应冷淡了。应无尘微微挑眉,细观师兄神色,却见他眉间笼着一层郁气,本就漂亮高傲的脸,这会儿却显得有些悒悒的。她眼珠一转,心底已清明了七八,启口问道:“师兄,怎么一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