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逊心中微感诧异,试探地说:“这湖……先时未觉这么大,一眼竟望不到岸。”徐春名却呵呵笑了:“东海自然无边际呀。”宁逊闻言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花园迷阵,原是一处秘境的入口。闻说道法高深的大能,可以自身灵力供养小秘境,以之作为洞府,不仅远隔尘外,隐秘安全,倘若有人闯入,作为执掌这方天地法则的秘境之主,哪怕遇到修为高过自己的敌人,亦有出奇制胜之法。无怪湖中孤屿竟有如此多的水土可以养育花植,原来甫一登上那岛,他便已身处东海之上的另一处秘境当中。这机关看似巧妙,其中所需灵力之巨、灵法之精,却远不是他目下的修为所能估量。想通此节,宁逊望着模样小小的蓬莱仙人,心中顿感敬佩。徐春名这次大抵在他脸上看到了令人满意的表情,抱起臂来得意洋洋道:“如何,长见识了?”“久闻这壶里洞天之术,今日有缘得见,确是精绝。”宁逊诚恳赞道。徐春名盛出玉瓶中澄澈的芳酿,连声让道:“来来,我这洞府几十年没迎过客,今日喜逢知己,可要好好招待一番。”宁逊低头轻嗅,便觉一股清香直透灵台,尚未入口,已觉遍体盈满馥郁芬芳,神灵清健舒畅,难以言喻。渴饮的迫切欲望亦从舌底生出,他凑口过去,正想品尝,心中不安定的感觉却又蓦地一动,宁逊放下杯子,歉然道:“芳机前辈,我明日还要赶路,饮酒只怕误了行程,辜负你的美意,原是晚辈无福消受了。”“你这小子忒也呆板。”徐春名笑道,又自酌一杯,碰碰他的酒杯,而后一饮而尽,翻过杯口给他看,“百花蜜酒,不醉人的,真不尝尝?喝一口,说不准抵你十年修为呢。”“百花成蜜,怪不得人世无此芳香,这便是真人的养生之法么?”宁逊亦带笑应和,蓬莱真人碰过的杯子,却不敢不饮了,只得再端起来,“芳机前辈,得你相助,这杯该宁逊来敬。”他语毕,仰头饮尽,蜜酒入喉,浓烈的芳香如滔天潮水,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灵力流窜,周身上下前所未有地清透无碍,一下子竟感到晕眩。“那倒也不是。甜酒只是喝着玩儿的,贫道的养生之法,是不留隔夜仇……”徐春名仍面色自若地谈笑,然而他在说些什么,宁逊已经不能听清,天地旋转成一片昏黑之前,他的心中唯剩一个念头,悠悠然飘入虚空。“难道,我的酒量……很差?”元无雨缓缓坐起身来,只觉内息翻腾,头痛欲裂。贪杯了。他酒量本来就差,喝多了脾气还尤其大,萧无冲严令他饮酒至多一坛,昨日心情不佳,也就多喝了两杯……半坛……也就多喝了大半坛,闷闷的一觉睡过整个下午,外面天色竟已经转暗了。他呆坐一会儿,决定掐两片金珠兰泡茶。金珠兰是解酒的香草么?记不清了……总之想喝。酒醉时拆了发冠,他浑身疲乏,无心去束,任由长发流水般淌落身侧,趴在窗口向下看去。自来他想要的,无不探手可得,可此间那探手可得之处——窗下培的土窝颜色尚新,两株细小的幼苗却不知何故,皆是根黄叶萎,连草心都枯透了。这是怎么回事?元无雨将头发草草一挽,拖着袍子绕出门看,玉白手指翻开湿泥,忽然拈起一片深褐色的碎絮。——是他前日泼出窗外的茶叶。金珠兰最是娇贵难活,新来的洒扫弟子大抵是将茶渣当做养肥埋进土里,未料却将幼苗烧死了。元无雨提着一手泥站起身来,两肩微微起伏,难言的烦躁如一眼苦泉,又从心底汩汩涌出。够了。他眉心紧蹙,嫌恶地盯着脏污的手掌,心想:要一切都回到从前。隔日,凌苍派的飞舟再度降落兴州,这次提前通了信,蓬莱左执律芳机真人早早便迎候在侧,真人级别的长老相迎,哪怕接见山主也不过是这般场面,飞舟中一名凌苍弟子不待停稳便跳出舱来,诚惶诚恐地拱手见礼。“不过是来接个人,怎敢劳动左执律拨冗。”这位蓬莱左执律位份虽高,形貌却纤巧如少年,细伶伶立在人前,两手拢在道袍大袖中,仿佛还在等待什么。凌苍弟子弓着身等了一会儿,不得回应,抬眼诧异道:“……左执律?”未料左执律盯着那飞舟的舱帘,神色竟比他诧异更甚,凌苍弟子虽知眼前这人已是个老怪,此刻见他表情活泛,倒比真正少年还灵动几分。“你自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