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春风便知道那些猜忌很可笑、那些坚持很值得。
于是,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让她懒得再去刨根究底。她安心养伤,安然待嫁,关于后来的燕山,贴身服侍她的婢女不厌其烦地去帮忙打探。听说并没有太大的伤亡,只是被烧毁的屋瓦需要重建;听说大当家兄台四处寻找她,老夫人已经派人送去消息。
静好的岁月隐隐昭示着尘埃落定的气味。
正月十五那一天,驿风山庄张灯结彩,一片喜红,宾客络绎不绝,连连贺喜声惹得前厅招待客人的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婢女小厮忙进忙出,乱成一团,偏又不亦乐乎。
春风被一群人按在妆台前,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傻笑,任由无数双手在她脸上肆意妄为,搽铅粉、涂胭脂、扫娥眉、描斜红……成堆繁冗的步骤若换做平常春风定是快睡着了,可今天她心情亢奋得很。
&ldo;少主真的回来了么?&rdo;她伸手,不自觉地压在胸前,天真以为这样能抑制住小鹿乱撞似的心跳。水眸很不配合地胡乱眨着,透过模糊铜镜,看她身后的婢女,问道。
&ldo;春风姑娘,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几千遍了,回来啦回来啦!都回来好几天了,喜宴的宾客名单还是他亲自筛选的呢。&rdo;婢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回。
&ldo;那他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呢?&rdo;春风可怜兮兮地嘟起嘴。
清晰记得大约十天前,有个小厮送来一堆奇珍异宝、罕见良药,说是少主带回来的,都是那个&ldo;猩猩族&rdo;……哦,不对,是袁族的宝贝。从那天她便听闻他回来了,可却只是熙熙攘攘传来他的消息,始终都没来看望过她。
&ldo;……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了不下千遍哇!少主一回来就想往你屋子里跑,被老夫人拦下来了。哪有成亲前还腻在一块的,传出去会被人笑话。新娘子、新娘子,当然要&lso;新&rso;才合祖制啊。&rdo;
&ldo;什么烂祖制啊。&rdo;春风鼓起腮,嘴儿不屑轻撇,低声咕哝。真是自欺欺人,分明已经是&ldo;旧人&rdo;了还非得扮&ldo;新&rdo;。
&ldo;呵呵……&rdo;惹得替她绾髻的婢女禁不住掩嘴娇笑:&ldo;春风姑娘和少主还真配,连说的话都一样。&rdo;
&ldo;那当然,他是我夫君啊,不跟我配难道还和你配哦。&rdo;骄傲扬眉,春风说的很得意。
纵然话儿听起来很欠打,可配上那副孩子气的表情,硬生生逼出了娇俏气息,让那些忙到现在的婢女都放松了几分,跟着摇头浅笑。
待到艳红嫁衣覆身后,春风就开始紧张得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晓得有条红得很是俗气的帕子盖在了她的头上,浑浑噩噩地被人牵着坐到一旁。
不过几株香的时辰,她觉得仿似比那千年的等待还久。
外头乍然响起了吵闹的声音,鞭炮、喜乐、起哄。尽管因为紧张有些内急,春风还是保持尴尬笑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片刻后,有人搀着她起身。一眼望去,满满的红,春风只能瞧见脚下的风景,有一双双鞋在视线之中窜来窜去,分不清谁是谁;有一堆鼓噪声充斥在耳,仿佛这喜庆足以感染所有人。
她步履蹒跚,满心雀跃,任由旁人牵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一字一句,他们的结局被诵读得格外庄重。
春风羞赧颔首,弯起的嘴角勾勒甜腻笑容,喜帕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索性闭上眼,就要修成正果了,她顿觉有些许的恍惚,过往那些凌乱错落的片段在片片贺喜声中一一串联了起来……
光阴随着记忆倒退回千年前。
地府大乱,她只是个不愿堕入轮回的魂,顺应cháo流逃了出来,无名无姓,甚至没有形体,唯能趁着风婆婆出场时随风四处迁徙。
是翊圣元帅赐了她&ldo;笑春风&rdo;这个名字,并让她在仙气袅绕的紫竹林安了家,试想渡她成仙。只是后来,或许谁都没想到,观音再也不来紫竹林了,日积月累,林间原本的仙气被妖气所替代。
笑春风只是其中一株紫竹,在浩瀚天地寰宇六界中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那时的她无心无口也无眼,一味地想修炼成精随后羽化成仙。
渐渐,笑春风有了眼,睁眼刹那,率先跃入眼帘的是那抹乌色,与四周明快的紫极不协调,乌色衣裳的主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眸,仰头冲着她暖暖微笑。
很久,真的很久,他日复一日从不说话,她也开不了口。
春风一直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多株紫竹,偏偏要站在她的面前。
又渐渐,她能说话了,第一个听到她声音的仍是那个少年:&ldo;你在等人吗?&rdo;
百年岁月只为了铺垫这么一句开场白,现在想来,春风忍不住笑出声。
之后的日子始终有他相陪,姐妹都说修炼枯燥又乏味,她体会不到。烦了有只魔陪着拌嘴,累了帮忙捶肩,饿了还给送吃的。她安然享用着他的宠溺,用完还会顺便附上两句咒骂话语,丝毫都不觉理亏。
直至幻化成人形,春风有了心,足够铭记住有他陪在身边的点点滴滴,嘴里总还会忍不住说他烦,可是那颗心从此恋上了这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