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吃什么肉吃不到?除了结婚的事,爸其实很少管你好不好?不用那么苦大仇深吧?!”
“我想……”贺景辉像被掐住脖子,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去,脸上浮现出难受的表情,因为半个花猪脸而变得狰狞起来。
哥哥持续矜持着,弟弟急得想挠墙。
就在贺景瑞急得要吼人的时候,贺景辉终于说:“我想画画。”
“?”贺景瑞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画画?你喜欢,这个?”
不怪贺景瑞吃惊,实在是他哥跟美术根本沾不上边。
他身边从不曾有画笔、画纸之类的绘画工具;他的房间里找不到一本画册,甚至连装饰画都不挂;不看画展、不谈也不关心跟美术有关系的东西。以他的身份,认识几个圈内人、赞助下喜欢的画家,这些是很容易做到的,可他并没有过这样的举动。
这样的人哪里像一个美术爱好者?
再仔细回忆,贺景辉小学、初中似乎确实得过美术比赛第一名啥的,不过后来就没动静了……
看出弟弟的疑惑,贺景辉苦笑了一下:“决定放弃以后,我再没碰过画笔。不去关注的话,心里的遗憾就会少些。”
——到了需要彻底隔绝,才可以心静的程度,到底是有多喜欢呐?!
贺景瑞心里很不是滋味,问:“什么时候的事?”
“从小就喜欢,一直梦想成为一名画家。开始爸爸以为美术不过是我的爱好,没有干涉。后来影响学习,他就开始反对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点上一支烟,细长的烟卷在手里变成了一种屏障,在他往外掏心事的时候稍微有个缓冲似的。
“我以为只要我成绩好,就可以继续画画,然后我就拼了命的做优等生。再被干涉的时候,我可以说‘看,我并没有因为画画影响学习……”
“上高中的时候,我想去国外读美院,甚至悄悄填了申请表,可就在那时候爸病了。你可能不记得,他不但检查出有高血压,肝脏还长了肿瘤,尽管顺利地做了切除手术,可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医生说他要少喝酒,少应酬,关键是不能太操劳。贺氏没了他怎么办?亲戚里没有可信任又担起重任的人,只有我俩可以接班。”
贺景辉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声音低下去:“那种情况容不得我任性和自私。因此我放弃了最初的志愿,到国外进修商业管理,就是想早点儿接爸的班,让他可以好好休息。俗话说财多累主,一点不错。”
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还可以开玩笑,但当时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被迫放弃自己的梦想而去承担起一个家族的命运,难以想象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那时贺景瑞刚上初中,和周一鸣两个拉帮结伙搞武斗,正迈出恶霸之旅的第一步。
贺成功做手术的时候,家里人觉得他还小没告诉他实情,看到老爸在病床上还有力气骂他,他真以为是个割阑尾之类的小手术。
那时的贺景瑞没心没肺也是到了一种境界。
“老实说,这许多年从商不是没有成就感,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只是心里始终有缺憾。”贺景辉总结道:“有些东西,假如没有经历过,可能会特别有吸引力。”
“所以你会喜欢筱琴?”
“嗯。她活出了我没有活出的部分,至少她想做的事绝不大部分都去做了。而且她理解我压抑的那些东西,在她面前我不需要戴面具,不需要总绷着。毕竟某种伪装维持惯了,并不是那么轻易可以除掉,有一个可以让你放松的人很不容易。”
到了这个时候,贺景瑞终于理解他哥了。
难怪他会喜欢一个如此另类的女孩,难怪他会和程浩这种糙汉子成为莫逆之交,难怪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纵容自己。
他所寻找的、欣赏的,仅仅是十几岁时不得不泯灭掉的野性、和对自由的向往。
俩兄弟默了一小会儿,贺景辉又开口:“小瑞,我要向你道歉。”
“跟我倒什么歉呀?”贺景瑞不自在地挠挠头。
“以前,我觉得贺家已经有我了,不用把你再扯进来。我希望你能活得自在,把我的份儿也活出来,所以你犯浑的时候我护着你,替你遮掩,变相地推着你往歪道儿上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你要是真废了,我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在贺景瑞印象里,大哥以前确实比较维护自己,帮着撒谎、悄悄给钱、挨罚时求情这类事情没少做。后来自己闹得太不像话,他就倒戈相向了。变成了打自己比老爸打得狠,治自己比老爸更毒的这么个阴险存在。
而人很多时候总是比较容易记住坏而忘记好,以至于他跟大哥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甚至暗地里盼着老大倒霉。
“他开始嗑药的时候,我既担心又自责,才让爸爸断了你的经济、把你赶出家门……当初早点管你也不至于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