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凌奕下了床。在闻松院里转了一圈之后,伸手召来了裕德,“小舅舅他们呢?”
“巫先生有事要处理,言少爷便陪着去了。”裕德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院墙。
“哦。”点点头,凌奕说道:“那陪我出去走走吧,我都趟了快两天。”说着,朝东边的佛塔一指,“就哪儿吧,看起来也不远。”
“是。”裕德恭腰应了,便在前面引路。
凌奕跟在后面,一双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将九岁孩童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样子表露无遗。隐在暗处的巫教暗卫看着两人离开,也只是派了两人尾随。在静安寺里,一个九岁的孩子到处走走,在他们看来无甚大事。
一路跟着裕德,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处佛塔。他曾听华歆提过,静安寺西面的佛塔之上,能看见泷江的全貌。据华歆所说,那真是非常美好的适合拿了一壶美酒看上一天的景色。
如今,到了这静安寺,他便寻了过来。
既然巫彦已经起了疑心,他若不弄清楚华歆的想法,那么以后可能会麻烦不断。巫彦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当晚那么大的动静,要是能瞒住,言兆也用不了大费周章地将他安排进这静安寺了。
佛塔高七层,建在一处山坡上,山坡两边种满了紫竹。风一吹过,便能隐隐闻到竹子特有的清香,顺着石阶拾阶而上,凌奕一眼便开到了那个红色身影。
想了很多次,如若再次见到华歆,他要开口说些什么。
那天灯会上匆忙一瞥,他来不及多想,而如今华歆却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凌奕一时间,便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太多的话想说出口,太多的事情想让他知道,只是……这些眼前的孩童是不会理解的。站在他前面的,不再是那个能和他策马扬鞭剑指天下的少年,而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
但是,眼前这个六岁的孩童,却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放开过的执念。
他不知道自己要作何表情,他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却不知道是该笑自己还是笑苍天。
他爱的那个恣意天下白衣轻裘的少年,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被自己一点一点一步一步逼死了。
上苍让他重活一世,却让他的爱人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
他有了机会再来一次,有了时间去避免上一世的错误,却在临头的时候,信心全无。
十七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坐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之上,他看的风景太过刺骨。
正要上前和那人说点什么,却不想华歆却先转头看了过来。
“咦?是你?”软软糯糯的童音,配合着华歆粉雕玉琢的模样,却依稀让凌奕看到了当年在京城之中打马而过的少年。
“你的伤好点了么?”对于凌奕的沉默,华歆并不在意。他记得那晚,眼前这个人是被人用剑刺伤了,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想着,华歆便向凌奕身后看去。
“是我。”华歆的话,让凌奕回了神,看着眼前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华歆,便笑着回答道:“我的伤已经没事了,那晚的事谢谢你。”
“不……不客气。”听到凌奕的道谢,华歆有些脸红地笑了起来。他还记得那日灯会上眼前这个人看着自己的样子,那眼神同父亲看着母亲牌位的眼神如出一辙,似怀念又似悲伤。说着,想是想到了什么,华歆又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受了伤,家里长辈就让我来静安寺养伤。”含糊着将言兆的身份带过,凌奕说道。不是不相信华歆,只是对于一个六岁的孩童,他不得不有所保留。
“这样啊,那你好好养伤,静安寺倒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闻言,华歆便笑了起来,说道:“我叫华歆,你叫什么名字?”
“凌奕。”凌奕答道。
“凌奕……凌奕,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看泷江么?”说着华歆指了指身后的佛塔,“据说,这上面能看到整个泷江的景色。”
看着华歆的笑着向自己伸出的手,凌奕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华歆的手里。
凌奕被华歆拉着,向着佛塔走去。裕德跟了上去,却在佛塔之下很有眼色地停了下来,他总是觉得,主子不会喜欢他跟上去的。
手被拉着,软软暖暖的触感,通过手心慢慢传进凌奕心里。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刚到自己肩膀的红色背影,凌奕突然笑了起来。
“这梯子有些旧了,你小心点。”华歆回头提醒凌奕,却看到了那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