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伯驾到,师侄有失远迎,请师伯恕罪!”慕轩拜倒见礼,公孙商伸手搀他起来,口称:“轩儿免礼!”一双眼睛却瞪着凝珮,天郁师太赶紧向凝珮说:“徒儿,还不拜见大师伯!”
凝珮盈盈拜倒,口称:“拜见大师伯!”
公孙商虚搀一下,说:“师侄女啊,你这一拜可不算亏。”
凝珮莫名其妙,却见这位师伯从怀里拿出一个扁扁的蓝布包裹递给师父,天郁师太接过来打开,是两张红封面的纸柬,她打开一看,立即满面喜色,递给梁老夫人看,后者一见,也是喜出望外,一个劲说:“好好好,这下可好了!”她说着,眼睛都红了,看着凝珮跟慕轩,似乎非常感慨。
凝珮不知道怎么回事,悄悄看一眼慕轩,慕轩冲她暗自摇头,看来也不明白,公孙商跟天郁师太看他俩的样子,都忍不住呵呵笑了,天郁师太把那红封面的纸柬一人一张递到他俩手里,两人先就被封面上那两个大字镇住了:婚书。
打开看,居然是他俩的婚书!
两人震惊万分的看三位长辈,公孙商看着慕轩的傻样子,不由气鼓鼓的说:“傻小子,愣着干什么,师伯好不容易给你办成了这事,一声谢都不舍得说吗?”
慕轩此前只是希望到山上来请天郁师太跟梁老夫人为他说项,能跟凝珮定下婚约就万事大吉了,谁知他还没机会开口,这三位直接就准备送他进洞房了——此番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啊!
他忙不迭冲三位跪倒磕头,口称:“多谢大师伯、师叔、伯母成全!”
凝珮又惊又喜,又羞又疑,却也盈盈拜倒,跟慕轩不先不后。
公孙商笑道:“果然是小两口,心有灵犀呀!”
梁老夫人也笑了,冲慕轩说:“老身是你媳妇的娘,你怎么还叫伯母呢?”
这话连天郁师太这位出家人听着都忍俊不禁了,慕轩有些尴尬的笑笑,又磕了个头,改口喊:“娘!”
“哎——”梁老夫人拖长了声音答应着,眼角却有泪水滑落,而慕轩也是眼角发涩,从今以后,自己在这个世上就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天郁师太扶两人起来,一旁的晴蓉、小高、梅澹仔等都上来贺喜,槿儿迟疑了一下,也上来向公子道声:“恭喜公子!”公子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庄家小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能一辈子服侍公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凝珮羞红了脸,慕轩喜难自禁,片刻之后,所有凝珮的师姐妹们都跑来道喜了,她们是出家人,但首先是女人,在庵堂里居然还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免不了叽叽喳喳一番,隐心庵中顿时满是喜气,而且很快就忙碌起来,小高、梅澹仔跟着公孙老爷子到山下镇子里找喜娘、媒婆、鼓乐队之类,易仪带着几位师妹采办婚礼用品,易情带着余下的师姐妹布置慕轩他们三人住的那幢院子,就把那里当洞房了。
依着慕轩的意思,婚事定下就行了,婚礼不必如此急着操办,等回到定州再说,要不凝珮就太委屈了,可天郁师太、梁老夫人都不同意,天郁师太甚至拿出庄庭的亲笔信说:“珮儿的爹娘只想珮儿幸福,才特意传书相告,让贫尼操办婚事,你们不要辜负二老一片苦心!”
梁老夫人也说:“当初珮儿爹娘的婚事也是非常简单,不也恩爱到如今了吗?其实婚礼只是个形式,你能让珮儿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慕轩想不到古人的思想竟然会开明到这个地步,他当然希望早日跟凝珮成亲,免得这傻丫头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凝珮,凝珮在两位长辈面前虽然羞涩,却非常坚毅的点点头,慕轩这才不说什么了。
大明的规矩,就算是庶民,女子出嫁时也可以享受属于命妇的的殊荣——凤冠霞帔,男子亲迎可穿九品官服,天郁师太选的日子是五月十五,凝珮没有那么多日子亲手做那婚服了,反正在镇上专门的铺子里可以租到,她也就不准备多费那个神了,但她赶着给慕轩做一套新衣衫,而晴蓉的针线活一向很好,她要给小姐做一身新的对襟大袖衫——凤冠的工艺繁复,来不及做了,但小姐的婚服一定要做新的,槿儿就帮着她一起赶。
慕轩穿着新郎的青绿色九品幞头官服适应了几次,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服饰,但想着凝珮受委屈都不在意,自己这么点不适应绝不是难事。
整个隐心庵忙于婚礼的第二天,夏侯潇湘就来到了庵中,他知道了方、庄两人的婚事,急着找天郁师太求证,但看到洞房那边张灯结彩的情形,他知道用不着求证了。
天郁师太单独见了夏侯潇湘,直言劝告:“公子错爱,小徒感激不尽,只是小徒命途多舛,为公子计,也为夏侯世家计,还望公子另寻佳偶。”
夏侯潇湘脸色阴沉,说:“师太这一决定,可知会为峨眉招来什么样的事吗?”
这近乎**裸的威胁了,天郁师太心里一紧,脸上却毫无变化:“公子此言何意?”
夏侯潇湘恨恨的说:“潇湘所爱之物,绝不容他人染指!”——事后夏侯潇湘也很后悔自己这么早暴露了本相,但当时他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熊熊妒火啊!还有,想到佳人就要跟那个方慕轩洞房花烛,他的心都要爆裂开了!难受啊!
天郁师太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来日方长,何必如此执着呢!”
夏侯潇湘冷冷一笑,起身就走,天郁师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心想:是时候让师妹做些防备了。
——易性后来也问过师父:“为什么不让庄师妹跟夏侯公子成双呢?夏侯公子的家世、人品还不够好吗?”
——天郁师太淡淡一笑,说:“以你师妹的性情,她绝不会以家世门第取人,而且她也不会适应夏侯世家那种生活的;至于夏侯潇湘的人品如何,现在说起来还为时尚早。”
凝珮做的新衣完工了,她的婚礼也如期举行了,隐心庵成了她的娘家,她一身吉服,在晴蓉、槿儿和喜娘的陪伴下等着吉时来到,虽然婚事从简,但必要的仪式一项没少,催妆、照轿、撒谷豆、接代、牵巾、拜堂,她觉得自己跟慕轩两个像牵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但跟牵线木偶不同的是,他俩是心甘情愿而且满怀喜悦与感激的。
天郁师太、梁老夫人和公孙商分别成了女方和男方的长辈,新人向他们拜过之后,被送入洞房,慕轩在喜娘的指导下跟新娘并肩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拿着一个托盘唱着新郎新娘都听不懂的歌谣开始撒帐——歌谣是听不懂,但两人衣襟里的枣子、生栗子、桂圆之类可接了不少。
之后,慕轩按喜娘吩咐挑起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看到凝珮的脸,他整个人都觉得酥软了,一向素淡的凝珮今夜开了脸,略施脂粉,显得异常娇艳,那身绯色嫁衣比起后世电视剧里的大红嫁衣可要明艳多了,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神妃仙子了;他还注意到了,她的腰间佩着的就是他送她的“惜今”鱼饰。
凝珮瞧他有些发傻,当着晴蓉、槿儿跟喜娘的面又不便说什么,只好微微瞪他一眼,喜娘抿嘴一笑说:“二位新人,请合髻!”
合髻是唐宋后的兴起的一种婚仪,新婚夫妇喝交杯酒之前得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表示同心,据说是上古结发的变种,但也曾受欧阳修、司马光等人的反对,认为它不合古礼,非常可笑,但民间婚礼却很是流行这一套,一些世家大族也都照办不误。
两位新人的那两绺头发被装入凝珮的香囊,而后,慕轩接过喜娘递过来的酒爵,凝珮手中也有一个,两个酒爵之间有红丝相牵相连,中间一朵红花,他俩先是各自喝半爵酒,然后交换酒爵一饮而尽。
喜娘说着“祝愿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一类的吉庆话,慕轩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她就眉开眼笑的退出去了,洞房之中,就剩下一对新人跟晴蓉、槿儿了。
两个丫鬟今夜也是一身新装,衬得人比花娇,她俩搀着凝珮在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慕轩也坐下了,对两个俏丫鬟说:“你俩也坐下一起吃吧,忙活一整天,肯定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