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想看几分钟报纸,放松放松,然而列车一到站,她的想法就打消了。香烟的烟雾浓密,无药可救,车上乘客挤得贴着玻璃。杰奎琳一向注重保护她的个人空间,于是打算等下一列车,看看情形是否会好些。她看了看表,却发现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车门打开,却只有几个人下车。似乎车上没有她站立的空间了。伦敦本地人会怎么办呢?她夺路上车,将手袋紧紧贴在胸前。
列车猛然启动了。站在她旁边的男子将昨晚的啤酒酒气径直喷在她脸上。她牵动颀长的身板,向后仰头,闭上双眼,吸了一口门缝间渗漏进来的新鲜空气。
几分钟后,列车到达皮卡迪里广场。户外的雾霭变成了小雨。杰奎琳从手袋里抻出雨伞。她快步走着,努力赶上自己周围办公室一族的脚步,对于迎面而来的车辆,还要精微地改变行进方向。
拐到杜克街,她朝身后一瞥。离她数英尺外,加百列身穿皮夹克,黑色牛仔裤,正紧紧跟随。她沿着杜克街向南走,一直来到梅森场的入口。
加百列经过她身边时,用手肘顶了她一下:&ldo;你没有尾巴。替我向朱利安问好。&rdo;
画廊同加百列事前描述的一模一样,嵌在一家运输公司和一家酒吧中间。门边上有一块面板,面板上有两个按钮,分别对应着两个名字:卢卡斯旅行社,伊舍□德艺□馆。她按了按钮,等了等,又按了一次,随即看了看表,又按一次。没有反应。
她穿过梅森场,又走上杜克街,找了家可以坐下等人的小咖啡馆。她点了咖啡,带着《泰晤士报》在窗边坐定。十五分钟后,也就是九点二十分整,她看见一名穿戴时髦的灰发男子疾步沿杜克街走来,急急忙忙的,倒像是急着参加自己的葬礼。他矮身穿过门洞,消失在了梅森场内。伊舍伍德,她心想,没错了。
她将报纸塞进手袋,悄步走出咖啡馆,尾随着他。她跟着他穿过梅森场,直奔画廊。乘他开锁的时候,她喊道:&ldo;伊舍伍德先生,是你吗?我一直在等你。&rdo;
伊舍伍德转过身。他微张着嘴巴,看着她走过来。
&ldo;我是多米尼克&iddot;伯纳德。我想你今天早上也等着见我。&rdo;
伊舍伍德迅速清了清嗓子,看他的神态,好像是想不起来哪一把钥匙是用来开办公室门的。&ldo;是啊,对,没错,呃,&rdo;他结结巴巴地说,&ldo;太抱歉了,该死的地铁,你理解的。&rdo;
&ldo;我来给你拿箱子吧。也许那样你会顺手些。&rdo;
&ldo;喔,也好,你是法国人。&rdo;他说着,听起来似乎是对她的最新发现,&ldo;我能说流利的意大利语,不过我的法语恐怕是很糟糕的喽。&rdo;
&ldo;我肯定我们用英语就可以交流得很好了。&rdo;
&ldo;是啊,当然。&rdo;
最后,他终于自己搞定了门锁。他打开门,姿态有些殷勤过度,等着她先走上楼梯。到了楼梯平台处,伊舍伍德在旅行社门前停下来,审视着‐张海报上的女孩子。他转过头,看了杰奎琳一眼,然后转头又盯住了那照片上的女孩:&ldo;你知道,多米尼克,她这可真像你的孪生姐妹。&rdo;
杰奎琳微笑着,说道:&ldo;别傻了。&rdo;
伊舍伍德开了画廊的门,带杰奎琳来到前台。
&ldo;有个叫奥利弗&iddot;丁布尔比的男人今天上午会来访。他看起来就像一根英国香肠裹着一身西装。他到了就把他请上来。在此之前,允许我带你在画廊里四处看看。&rdo;
他递给杰奎琳一对穿在蓝色松紧带上的钥匙。&ldo;这是给你的。我俩不管谁离开画廊,门要锁好。解锁密码是五,七,六,四,九,七,三,二,六。记住了?&rdo;
杰奎琳点点头。伊舍伍德不太相信地看着她,她迅速重复了那一串数字,没有出错。伊舍伍德显然很惊奇。
他们走进一座小电梯,里面仅能容下两名乘客。伊舍伍德将钥匙插进安全锁孔,扭动钥匙,又按下了标着&ldo;b&rdo;的按钮。电梯哼哼唧唧地摇晃起来,然后才缓缓下行,停下来的时候轻轻一顿。门开了,他们进入了一间阴冷、黑暗的房间。
&ldo;这是坟墓。&rdo;他说着,扭亮了灯。这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塞满了大小画幅,有的装框了,有的没装,就搁在墙内的凹槽里。&ldo;这是我的仓库。数百件作品,很多都很值钱,但更多的是放在市场上不太值钱的,或者是根本不值钱的,所以这个地方灰尘越积越多。&rdo;
他带她回到电梯,这次他们是上行。门开了,眼前是一间又高又大的屋子。灰色的早晨的阳光从一个玻璃圆顶流泻进来。杰奎琳警惕地向前走了几步。伊舍伍德拨动一个开关,整个房间又上了一层光。
她似乎踏进了一座博物馆:墙面是乳色的,格调清新,硬木地板抛光后如同上了一层釉彩。木板地面的中央,有一张矮长凳,上面包着深紫红色的天鹅绒。墙上挂的都是巨幅的画布,来自天花板的聚光碘钨灯照亮了它们。雨水柔和地敲打着玻璃穹顶。杰奎琳坐在矮凳上。这里有卢伊尼的《维纳斯》,德尔&iddot;瓦加的《基督诞生》,博尔多纳的《基督洗礼》,还有一幅震撼的风景画,是莫奈的作品。
&ldo;看得人喘不过气,&rdo;她说,&ldo;我觉得我到了卢浮宫。你一定经常来这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