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牢房完全没有牢房的样子,而是一间舒适安全的公寓,俯瞰着锡安门。有凉爽的瓷砖地,白色小地毯,白色的家具。这让加百列联想到医院,从许多方面来看,这里也的确是医院。他穿上件汗衫,那是一件灰色的棉质套头衫,端着自己的早餐穿过落地窗,来到阳台上的小桌前。
他一边等待着天光放亮,一边细细品味着空气中的每一种气味,正是它们共同构成了耶路撒冷独一无二的气息:蒿草和茉莉,蜂蜜和咖啡,皮革和烟草,丝柏和桉树。破晓了。手边没有可供修复的画幅,耶路撒冷的日出就成了加百列的艺术品。最后的星辰融化在天空里。山,将耶路撒冷同约旦河西岸的沙漠隔开,山脊后面,太阳探出了头。第一缕阳光,是从白垩色的橄榄山的山坡之间渗进来的。接着金色的火焰便点燃了圆顶大教堂的弯顶。再接下来,阳光洒落在圣母安息堂,将这座教堂的东面变成了绯红色,而余下的部分掩盖在深深的阴影之中。
加百列吃完了早餐,端着碟子回了厨房,十分精细地在水池里把它们洗干净,然后放在池边晾干。现在干什么呢?上午的时光里,他有时会留在室内读读书。近来他喜欢去散步,每一次都会走得更远些。昨天,他走到了斯科普斯山的山腰。他发觉这样有助于他思考,有助于他回顾、梳理案情。
他洗过淋浴,穿好衣服,走下楼梯。刚走出公寓楼,走上大街,他就听见一连串声音:一声沙哑的低呼,一辆汽车的关门声,一辆摩托车的转弯声。那都是沙姆龙的瞭望哨。加百列不去理会他们,拉上外套拉链,挡住清早的寒气,迈步走了起来。
他沿着耶路撒冷大道走,穿过雅法门,进入老城。他漫步穿过喧闹的市集。成堆的鹰嘴豆和扁豆,成摞的大饼,成袋的精研咖啡和香料芬芳飘逸,男孩子们兜售着银质饰品和咖啡壶。有一个阿拉伯男孩将一尊橄榄木的耶稣雕像塞在加百列手里,开出了一个超贵的价格。他有一双塔里克式的棕色眼睛,目光锐利逼人。加百列把雕像还给男孩,又用完美无瑕的阿拉伯语告诉他太贵了。
离开了市集的喧闹,他又漫步走进了静谧迂回的小巷,渐渐转向东方,向圣殿山走去。空气渐渐和暖起来。快开春了。背景的天空是无云的蔚蓝,不过太阳升得还不够高,不能穿透层层迷阵般的古城区。加百列在阴影中飘飘悠悠地走着,在这个宗教的奉献与宗教的仇恨剧烈碰撞的地方,在众多信仰者中间,他,是个无神论者。他猜想他和所有人一样,也在寻求答案。虽然是不同的答案,毕竟也是在寻求答案。
他漫步了很久,思考着。他沿着昏暗阴冷的街巷,漫无目标。有时候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一道上锁的大门前,或是面对一面希律一世国王的石墙。有时候他会面对一座沐浴着晨光的庭园。有几刻,他会觉得眼前一亮,种种事物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晰了。紧接着他又会步入另外一条曲曲弯弯的街巷,阴影重新笼罩,他发觉自己距离真理依然遥远。
他来到一道巷子,是通往维亚多&iddot;勒罗沙大道的。在他眼前几英尺,一道光柱正好落在石板路面上。他看见两个男人,一个戴黑色犹太帽的哈希德派教徒,另一个是阿拉伯人,头顶飘着白色的包巾。他们相互迎面走来,各自目不转睛,没有点头致意,没有眼光交流,在各自的路上继续走着。加百列走到了贝哈拜德,离开了老城区。
当晚沙姆龙召加百列到太巴列吃晚餐。他们在露台的一对煤气炉下吃着东西。加百列本不想去,不过他还是尽力扮演着客人的优雅角色‐‐听老头儿讲他的故事,自己也分享几个自己的故事。
&ldo;今天勒夫向我递辞呈了。他说,如此重大的行动,而要对行动部总监保密,他没办法在这样的组织里供职。&rdo;
&ldo;他也有道理。你接受了吗?&rdo;
&ldo;我没有别的选择,&rdo;沙姆龙微笑道,&ldo;可怜的小勒夫,他的位置是保不住的。我们已经斩杀了毒蛇。我们砍下了塔里克组织的首脑,锁定了他的爪牙。勒夫完全是个圈外人了。我向他解释了我发动这次行动的理由。我告诉他,总理需要绝对的机密,所以很遗憾,我不得不瞒着我的副手。可惜还是没法安抚勒夫。&rdo;
&ldo;还有其他那些问题少年呢?&rdo;
&ldo;他们都会走掉的,&rdo;沙姆龙放下叉子,抬头看加百列,&ldo;扫罗王大道的执行官套房里会多出几个空位。我能把你勾引回来吗?行动部主任的位子怎么样?&rdo;
&ldo;没兴趣。再说了,我一向就不适合坐在总部办公室里。&rdo;
&ldo;我也觉得你不适合,不过我要是不试试游说你一下,就没法原谅自己。&rdo;
&ldo;美国人那里怎么样?有没有恢复优雅的姿态?&rdo;
&ldo;很慢,不过一定会的。他们似乎接受了我们编的故事。我们就说,我们事先在塔里克的组织里打入了特工,后来又暴露了。万般无奈只得采取行动,保护特工的生命。他们依然震怒,因为我们没有事先通知。&rdo;
&ldo;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想那样的结局。你怎么对他们说的?&rdo;
&ldo;我对他们说,我们一直不知道塔里克就在纽约,直到后来杰奎琳自己逃出来,我们才接到警报。&rdo;
&ldo;他们信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