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苏梦枕的心也跟着骤然一沉。
袖袍挥起,浓艳的血色之中笼着淡淡的熏香气。
淡得几不可查,浓浓的血腥味之中那微微的凉意却愈发清晰。
暗香浮动月huáng昏。
仲彦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huáng昏时分了,夕阳的余晖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暖洋洋的金huáng色。
他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连站起来走到屏风后头都走了好一会。
屏风后是温度刚好的热水,新衣搭在柜上,浅浅的青色,又被阳光铺上一层暖huáng。
仍是浅青的长衫,靛青的鹤氅,洗gān净一身尘灰疲惫换好衣服,也就有人掐着点一样进来收拾房间。
杨无邪推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愣‐‐眼前的仲彦秋和多年以前一点区别也没有,仍是那清癯俊秀而又孤高淡漠的青年模样,时间在这个人身上仿佛停滞了一般,几乎一瞬间就唤醒了那些他以为已经有些淡忘的记忆。
仲彦秋看到杨无邪的时候,也忍不住一怔,而后哑然轻叹。
不见故人,他总是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本以为还是年少轻狂,谁知道一转眼当年风度翩翩的青年就已然成了蓄着短须儒雅端方的中年人。
&ldo;公子在书房。&rdo;杨无邪利索地把站在那里除了碍事还是碍事的仲彦秋推出门,扭头指挥着下人把屋子里被睡得脏兮兮的被褥清出去。
他还是习惯叫苏梦枕为公子,哪怕苏梦枕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初掌金风细雨楼,还颇有几分生涩的年轻人了。
苏梦枕也老了,时间总是最公平也最残忍的,仲彦秋能看见苏梦枕两鬓斑白的银丝,也能看见他眼角淡淡的纹路,那双眼眸里似乎可以焚尽一切的寒焰,也在岁月的流逝中化为一潭难以窥探的深水。
所有人都老了,只有他被留在了岁月里。
他本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ldo;睡得好吗?&rdo;苏梦枕缓缓露出个笑来,和仲彦秋记忆里没有任何分别,唇角轻轻挑起的弧度,眼角微微下弯带起的细纹,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
&ldo;做梦了。&rdo;仲彦秋坐在苏梦枕对面,桌上的茶带着股子人参的药味,苏梦枕不排斥喝药,但也许是太久没喝了,就连茶水里的药味他都下意识皱了皱眉。
从仲彦秋那仿若儿戏一般的jiāo易之后,他的身体一直异常地健康,这十几年里他连次小小的风寒都没生过,别说是喝药了,按大夫的话来说他的身体健壮得跟头牛一样,要是不说谁也想不到他以前病成什么样子。
&ldo;做了什么梦?&rdo;苏梦枕问道。
&ldo;以前的事qg。&rdo;仲彦秋答道,&ldo;我都以为已经忘了的。&rdo;
&ldo;有的事qg我也以为我忘了,结果一看到你就又想起来了。&rdo;苏梦枕看着仲彦秋,眼神带着几分温软,&ldo;你看到了吗,太平盛世?&rdo;
&ldo;我看到了。&rdo;仲彦秋说道,他也在看着苏梦枕,似乎透过现在,看到了十几年前。
&ldo;天下太平,盛世江山。&rdo;眼前这个人抵上了所有的未来,换来的太平盛世。
白愁飞带着军队几次伐金,在他一手训练出的虎láng之师的铁蹄之下漠北再无金国王庭,只余下几个不成气候的部落,自此北疆少有战事。
江南多良田,江南熟,天下足,田制改革,农具改良,虽说仍有富,仍有贫,却再无路边饿死骨,百姓吃得饱肚子,过年时也有闲钱扯上两匹花布裁新衣,切二斤猪rou添添油水。
然后,通往西域的商路越来越热闹,中原的瓷器丝绸换来西域的宝石珍珠,有人去,也有人来。
街上能看到越来越多的新鲜玩意,高鼻深目会说一口流利官话的西域人渐渐的已经不稀奇了,近些年还有西域人考过科举入朝为官。
然后,有人扬帆出海,往更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