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动了一下,瓷白的小脸失了血色,苍白得立马皱成一团。身下疼得厉害,浑身没有了别的知觉,只剩下疼痛。唯有一只手被温热包裹,令她感觉到了一丝真实。
她的神思还未回笼,屋子里也有些暗,那些微弱却富有生命力的晨光隐隐绰绰的映在她的脸庞,将这个将将只有十六岁的女子衬得就如暮秋落花一般,没了生机。
李霁守了一夜,终于将人守到醒来为止,他紧紧握着这只冰冷又稚弱的小手,想起了曾经在芝山上抓着的这只手明明滑腻又柔软的,可现在却像抓着稍纵易逝的流光一般,心底极度不安,又没了着落。
嘉让的视线慢慢清晰,她微微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冷白的面庞,眼底带着一丝慌乱的隐忍,过了一瞬,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谁。
李霁手掌里的小手瑟缩着要抽出来,他不肯,愈加收紧,带着一份执拗又小心翼翼的霸道。
他一整夜就这么定定的守在这里,声音早已干哑低涩,“好些了吗?”
昨夜她痛苦的呜咽叫喊,依旧萦绕在耳畔,久久散不去,将他搅的心神大乱。这个女人合该一生平安喜乐,被人小心保管收藏放在手心里疼着的才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我的孩子呢?”嘉让左手慢慢摸上了自己已经平滑的肚子,怔愣着出声。那声音仿佛游离在魂魄之外,听得人不忍又难受。
他不想骗她,可又想她好好的,她与那个孩子无缘,但怀了六月有余,总是无法断舍的羁绊。
“你好好养身体,孩子交给乳母照看了”男人仿佛像陪伴在她榻前,深爱着她的温柔丈夫一般。
嘉让没看他,泪珠子夺眶而出,从眼尾到脸颊,颗颗没入了绣枕里。无声的哭泣揭穿了男人拙劣的谎言。
才七个月不到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平安生下了?嘉让颤抖着身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她的孩子,她和将军唯一的孩子,那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六个多月,她每日抚摸着他,感受着他,惊喜着他在自己肚子里小小的动作。
“它没了对不对?我的孩子没了对不对?”嘉让就像个孤魂野鬼,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李霁束手无策,失去孩子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更不知如何安慰于她,他知道,给她带来这一切苦难的源头,皆是他自己。
外头有锦衣卫请示李霁,李霁不得不出去,他细心的将女子脸上的泪一点点擦拭,却是怎么也擦不净。
嘉让侧过脸,病怏怏的躲开了他的手,李霁呼吸一滞,胸腔仿佛压着一块磐石,喘不过气来,他沉闷着说道:“大夫说不能再哭了,对身子不好。你可否想见你娘?她在外头等了你一夜。”
李霁一直迟迟未动,自是有人闻风而来,秦王带着掌管兵马司的贺兰集赶了过来,见着这出,心中一动,李霁免不得与他交涉,贺兰集敛着眉,得了秦王的令便带人进去。
秦王大刀阔斧的带着一众兵马司的人前来,眉中带笑,“七弟,这一回崔鹤唳这是自掘坟墓啊。”崔鹤唳与四皇子交好,他死了,这不是天助他李霄吗?
李霁故作不解的看着他。
“边关战报夤夜到了宫中,自古穷寇莫追,他这是犯了和镇国将军一样的兵家忌讳,白白葬送了一支斥候军不说,丹沙的铁骑已经踏进了甘平三城,这可是灭族的重罪!”
“甘平守将何在?”
“没了崔鹤唳,那一群酒囊饭袋自是不顶用,你回吧,父皇召你入宫。”
李霁面上安之若素,不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秦王思忖,莫不是消息有误。那他守在将军府是要做什么?
李霁走后,贺兰集来到了选中,他沉声吩咐随行的兵马司随将。
“你等守在门外。”
贺兰集独自一人进入嘉让所在的屋子。那母女二人皆是泣不成声,他咬紧后槽牙,深呼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两人见是他,不由纳罕,贺兰集开门见山道:“眼下没多少时间细说,应夫人,若是想要表妹活命,接下来就听晚辈之言。”
现在嘉让落了胎,事态已经十分严峻,昨夜崔鹤唳生前的影卫快马加鞭将他的口信传来。贺兰集没想到的是,他人已经去了,却还念着应嘉让。如今除却暗里的李霁,明面上谁不想蚕食将军府?
大厦倾颓,安有完卵?
肃玠一死,嘉让便也没了活头。嘉让若不死,难保不会累及应家。
贺兰集既然是崔鹤唳死前遗愿,那再怎么样他也要帮他达成。
秦王拖住了锦衣卫,不过也是想要崔家背后的势力而已,就让他们狗咬狗吧。如今最大的隐患就是李霁,要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安然带出去,他昨夜想了整整一晚上。
十三悄然进来,在贺兰集耳边低语了两句。
“务必将人安全带出檀京。”
后来京城里的百姓唏嘘不已,镇国将军府上满门忠肝义胆之将,个个都牺牲在了边疆,且牺牲得都不那么光彩。
崔夫人被扣在了宫里,崔少夫人难产,万念俱灰之际一把火烧了兰亭阁,死在了瑟瑟初秋里。
从此,红颜凋零,那个少有人见的被崔将军抢婚都要娶回府的一代佳人便永远停留在了二八年华。
不过这件事到了十一月的时候便少有人提起,仿佛石沉了大海般,带不起一丝水花,原因是因为檀京城入冬之际,修文帝冬狩遇刺,秦王和四皇子嫌疑甚重,就连丞相大人万烨也受到了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