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娜娜,我会戴着耳机,你别想着,我会偷听你们说话。”安德鲁挤眉弄眼地说完,转身进了里间。虽然他并没有关门,但我相信,他确实听不到外间的说话声。
我听旭哥说,上个月,安德鲁跟他妈妈说,他要在旭哥的套间里学习高中课程,顺便陪昱哥。然后,他就跟老夫人要了一台新电脑,能玩游戏的电脑。
旭哥说,安德鲁最近在参加业余选手的电竞赛事,已经获得区域大奖,之后可能要参加全国联赛。没想到,玩游戏也能玩出国家级水平呢!
“咚咚”两记敲击声,使我回神。是昱久,他用手指敲击了手写屏。
我看着他冷静的眸子,笑道:“老话儿说行行出状元,是不是,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昱久写了字,我低头一看,是“你”字。我跟他对视,他瘦消的脸上,一双大眼珠子尤其突出。
刚刚治疗的时候,栗博士说,昱久的面部神经还没恢复,因此,虽然他的喉部和颌骨恢复了一些功能,但仍然不能自主进食和说话。也就是说,他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恢复。
拿了按摩膏,抹在他的左手上,我说道:“你的右手手指那么灵活,为什么左手还不怎么动呢?你要对左手上上心啊!”
他的眼神一黯,看向窗外。
我帮他按摩左手和左臂,心里不由得为他着急。虽然不计花费,请了无数的专家,经过了十几次手术,他现在能活动的,也只是大脑、一双眼睛、以及几个手指。
自从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体会到的,多数都是痛苦吧?有后脑的伤口痛,有忘记过往的茫然,有不能说话的憋屈,有需要别人伺候吃喝拉撒的尴尬……那么,他有没有悲观过?
自从他睁开眼睛,我在他眼里看见的,都是复杂的让我难以理解的感情流露。安德鲁说他曾经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可是,我却好几次,在他眼里找到了忧郁和黯淡。他只能这样等身体恢复,这样无限期地等待,他是不是也烦躁过?
不知道他还要这么躺多久。从他躺着的角度,能看到什么呢?我侧着上身,躺在他枕头边,斜眼看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灰蒙蒙的一小块天。
我还没来得及起来,他的目光已经飘过来,我敢确定,在这个瞬间,他的眼里是不喜和——受伤。
我略尴尬,笑道:“我按摩完左边了。现在,开始按摩右边,”我起身绕到他右侧,坐下来,道,“你刚才写了什么?‘你’,对吧,你想问我的事?”
他的大眼珠子定定地看着我,有点冰冷。之前,他没睁开眼时,对着他的帅脸,我能想到的,就是他跟旭哥很像,他是旭哥的弟弟。
可是,自打他睁开眼,我就好像忘了这一茬,觉得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曾经跟(裹着他灵魂的那只)小三子相处了个把月,建立起的友谊,在他睁开眼睛看我的那个瞬间,好像蒸发掉了。
我不知道跟他怎么相处了。我真的能跟他的这双眼睛聊天吗?告诉这双眼睛,我自己的一些琐碎的事?
他的眼里是什么情绪?愤怒吗?他盯着我,手指开始写字。
我仔细看他写的字是——“陌生?”
我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了。他的目光好像有实质一样,看得我很有压力。我偷偷想,或许他整个人能够直接、快速表达想法的只有这双眼睛,所以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眼睛上?
我一边按摩他的手臂,一边说:“倒也不至于陌生啦,就是觉得跟我有交情的那个,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