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木兰几乎哭死了过去。
方孟韦知道木兰肯定会反抗,却没想到她居然会那么激烈,深夜十二点,电话接去了南京。
明诚还在外面办事,不在,是明楼接的电话。
方孟韦并没有直接和明楼说过太多的话,此刻也有些忐忑,&ldo;明先生,我小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do;
明诚其实才刚刚出去不久,半夜出去,自然是做不能见人的事情。
&ldo;估计要明日了,方二公子若不介意,可以留个口信。&rdo;明楼隐隐听见电话另一头似乎有抽泣的声音,略想想,也知道了是什么原因,&ldo;您若信得过,不妨让谢小姐接一下电话。&rdo;
方孟韦看看哭得眼睛肿成桃子的木兰,终究是不忍心,碰了碰她,让她接电话。
&ldo;哥哥……&rdo;木兰嘶哑着声音开口,对方却浅笑了一声,&ldo;谢小姐。&rdo;
木兰的心一下子坠入了谷底,&ldo;是明先生么?我哥哥呢?&rdo;
&ldo;谢小姐年纪轻轻的,风华正好,有什么事情,值得那么伤心?&rdo;明楼说道,他的声音比明诚低沉一些,也是带着磁性胸腔的共鸣,深夜里的轻声说话,像极了一个慈爱的兄长。
木兰抽泣了许久,&ldo;明先生,我知道,我哥哥到现在,都只叫您大哥……您能不能帮我和我哥哥说说,不要送我去巴黎?&rdo;
&ldo;那你可知道,阿诚为什么要送你去巴黎?&rdo;明楼问她。
明诚告诉明楼他的打算之后,明楼便觉得明诚太想当然了。
木兰不是他,一个人去异国他乡,怎么肯?明诚一厢情愿地替她着想,可是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ldo;我错了,我真的错了,&rdo;木兰又哭了起来,&ldo;我再也不会和家里闹了……我不想离开家里……&rdo;
明楼握着电话筒,心想,这一家的孩子,都是恋家的。
&ldo;谢小姐,我听阿诚说过一些你的事情,他真的很疼爱你。&rdo;明楼低声说话的说话,尾音总是带着气声,&ldo;阿诚三十一岁了才找到自己的家人,他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东西,你不是很喜欢巴黎么?阿诚十六岁的时候,也去了巴黎……&rdo;
明楼像是带有魔性一样,充满着诱惑,&ldo;巴黎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尽管不是故乡。谢小姐,你总说你是有信仰有理想的人,你有没有问过,家里人的信仰和理想,到底是什么?&rdo;
木兰愣住了。
&ldo;明先生,你没有理想和信仰吗?&rdo;
&ldo;谢小姐,我也有信仰,也有理想,不过可能和谢小姐不太一样,&rdo;明楼笑道,&ldo;实现理想实现信仰,固然是人生一大幸事,可是啊,家国天下,匡扶国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一些学生运动可以改变的事情。&rdo;
&ldo;您也反对学运和进步青年吗?&rdo;
&ldo;谢小姐好像忘了我是什么人了,&rdo;明楼爽朗地笑了一声,&ldo;我反对很多人,也反对很多事情,唯独一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我的家。有人说,有国才有家,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么多人都填进去了,国家仍旧在泥地里挣扎,你也填进去了,能有多大的作用呢?报国的人那么多,你可见过,谁是打着报国的名义,把自己的家人都置之于死地的呢?&rdo;
有的,明楼的心口,猛地痛了一下。
他就是那个把家人,爱人,都推入险地,几乎死去的人。
有的。
王天风,把自己都推入了死地。
&ldo;谢小姐不想去巴黎,我回头和阿诚说。&rdo;明楼知道自己说动了木兰,&ldo;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可是万万不要,轻易地被人蒙蔽了眼睛。你的家人,你最亲爱的兄长,都许了国,他们唯一的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就只剩你了。&rdo;
明诚是凌晨三点的时候回来的,直接翻进了自己的房间。
收拾好一切之后,见腹中空空,便想下厨房找些吃的,这才发现明楼的房间里依稀亮着灯。
&ldo;大哥?&rdo;明诚直接推门进去,&ldo;您这么晚了不睡么?&rdo;
明楼坐在床上,亮着盏台灯,看书。
&ldo;什么书明天看不行?&rdo;明诚走过去,把床头的半杯咖啡收走,又伸手去拿明楼的书。
明楼躲开,&ldo;事情办好了?&rdo;
&ldo;办好了。&rdo;明诚略微用力,从袖口出扯出了一个口子,推出一个微型的照相机,&ldo;缉私处的秘密账目,我洗出来之后,再仔细看。&rdo;
&ldo;左不过,是想要借着查走私的名目,把一些钱洗干净。&rdo;明楼说道。
&ldo;战争胜利才多久……就……真的是民不聊生。&rdo;明诚叹气,&ldo;我联系了南京地下党原来的人,负责人,代号813,年前,牺牲了。剩下的小组,都保持着上下级单线联系的状态,还能接上头,唯一的一点,行动组……缺乏人手。&rdo;
明诚的意思是,缺乏能够真正行动的人手。
明楼觉得这样的情况也不出奇,抗战期间,南京日伪政府对国共两党地下组织的清扫都十分严酷,南京的形势比上海严峻得多,又缺乏大批的租界做掩护,地下工作者,死伤无数,能保留这个站点,已经十分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