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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经济上，清廷也作出让步，给予部分抗清活动激烈的地区一点实惠，颁诏免除钱粮。如十年四月分别免除湖南&ldo;寇荒&rdo;六、七、八、九年拖欠钱粮及福建拖欠的钱粮[19]，既是承认事实，也寓收买人心之意。这种全面收缩的态势，无疑是清廷统治遇到严重障碍的表现‐‐清朝与南明的对抗就此进入相持阶段。

在两军对垒的西南前线，湖南是最具代表性的地区。清初以来，这里的局面反反覆覆，清朝的统治势力曾两次到达湖南，又先后被抗清势力一一逐出，局势非常微妙。

明末以来，湖南就是兵火连天的战场。顺治二年原明湖广总督何腾蛟等联合李自成余部共同抗清，苦心经营，勉力支撑，曾经有过粗安的局面。顺治四年二月清廷以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ldo;汉三王&rdo;南征湖南，在长沙设官安民，出现过&ldo;城市无惊&rdo;，&ldo;太平有象&rdo;，&ldo;惟不禁抢夺，各乡百姓男妇被掳掠甚广&rdo;[20]的现象，五年三月，清军班师。在此前后，江西提督金声桓、广东提督李成栋等陆续叛清，南明方面李过等遂联合数十股武装，分头进攻湖南，&ldo;各府州县尽为贼有，仅保长、辰两孤地，百姓之存者又死，田地之熟者又荒矣。&rdo;[21]清廷在湖南的统治被推翻，&ldo;难民皆不欲回原所，甘止湘潭倚何（腾蛟）公为泰山。&rdo;这是湖南的第一次反复。

顺治六年二月，清廷以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军南征，&ldo;在劫人民尚不知是握金亲王大兵，皆昏迷不想逃生，希望如三王之师，城市如故之往例也。&rdo;[22]没想到，清军在湖南各地大肆烧杀抢掠，在湘潭曾开刀屠民一周有余，尸首纵横遍地，腥臭逼人，惨不可言。继而定南王孔有德提师入粤，以续顺公沈永忠镇守宝庆，&ldo;皮骨仅存之民并征五六七年之荒粮&rdo;，还要负责供应定南王、续顺公两营兵饷，解运宝庆和广东，船运则滩高水险，陆运则肩挑背负，百姓之苦甚于牛马。总之，&ldo;尽天下之民，极百姓之苦，未有甚于湖南者。&rdo;[23]清军虽然再次占领湖南，但根本没有统治基础，政权摇摇欲坠的危险始终存在。顺治九年五月李定国出师后，镇守宝庆的续顺公沈永忠首先倡逃，镇将随后驱官民同窜，弃宝庆，走湘潭，舍长沙，直奔岳州。&ldo;文武官员尽离城守，城乡民人避死山谷&rdo;[24]，长沙城内无官无民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长沙以南地区尽归南明，&ldo;湘阴以上皆伪置将吏&rdo;[25]。因宝庆失守，粤西告溃，出现&ldo;民心尽变&rdo;[26]的局面，这是湖南的第二次反复。

清廷统治再次土崩瓦解，说明湖南民心仍然倾向南明。李定国进入湖南之际，各地士绅&ldo;纷起义兵谋恢复&rdo;，&ldo;富民悉倾其家&rdo;[27]，&ldo;窥我大兵虚实，探我大兵进止&rdo;，&ldo;倾心从贼，已为贼之心膂之托&rdo;[28]。显然，南明军队拥有深厚的政治基础，得到民众大力支持并非偶然现象。而且，清军第三次占领湖南之后，在军事上也没有占据绝对优势的地位。

顺治十年三月，接替尼堪的清定远大将军屯齐与孙可望驾前军在宝庆岔路口相遇，&ldo;可望以定国去，虑诸军有图己者，既不敢严督诸军前战，诸军亦以驾前军奋欲立功，不愿与并力，以致于败。&rdo;[29]孙可望虽败但实力尤存，辰州、靖州、沅州、武冈等战略要地仍在南明掌握中，清军只夺回常德、长沙、宝庆、永州等中心城市，双方在常德、宝庆一线展开拉锯战，地势有利的湖南西部仍被南明军队牢牢控制着。在湖南不仅存在一条明清双方的军事对峙线，也存在十分明显的政治对垒。清军要在湖南站稳脚跟，首先必须稳定战线，争取民心，其次还须设法铲除当地抗清武装及其群众基础。这一切，迫使清廷不得不知难而上，即刻挽出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收拾湖南的混乱局面，借以稳定全国的形势。

结合入关以来清廷内部政治变迁的轨迹，我们可以对形势有更加全面的了解。多尔衮摄政后期，清廷内部已出现改弦更张的趋势，统治方针的基点开始由坚持满化的崇德政治向满汉联合转变[30]。由于汉族士民不肯屈服于武力高压，促使清朝统治者逐渐反省&ldo;远迩百姓犹未同风&rdo;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对例行政策有所检讨[31]。这种趋势在顺治帝亲政后更加明显。他本人曾如饥似渴地学习中原传统文化，也愿意听取汉官建议，热心于寻求治国平天下的法宝。顺治十年正月三十在他生日之际，赐宴群臣。宴毕，命图海召大学士陈名夏问&ldo;天下何以治，何以乱，且何以使国祚长久？&rdo;名夏的回答是：&ldo;治天下无他道，惟在用人，得人则治，不得人则乱。&rdo;再问如何得人，答案只有一个：&ldo;于群臣中择素有德望者，常赐召见访问。&rdo;[32]因而他能学以致用，一到关键时刻即有上乘发挥：及时选出&ldo;素有德望&rdo;者‐‐洪承畴来支撑局面，这无疑是清廷内部政治变迁与风云际会恰到好处的结合，也可见顺治帝所具有的治国开基才能。

顺治十年正月曾卷入满族贵族党争、以谭泰事得罪满洲贵族的内秘书院大学士洪承畴调任弘文院。五月，顺治帝认为，清军虽然攻下湖南、两广等地，但地方尚未安定，云贵还为南明控制，急需寻求&ldo;夙望重臣晓畅民情练达治理者&rdo;，&ldo;遍察廷臣&rdo;的结果[33]，只有大学士洪承畴克当斯任。洪氏既膺&ldo;夙望重臣&rdo;之荣，即升任太保兼太子太师、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与此相应，开复前已得罪&ldo;永不叙用&rdo;的左都御史湖南长沙人赵开心[34]。而赵一返回北京，即疏劾湖广巡抚迟日益、偏沅巡抚金廷献、郧襄巡抚赵兆麟&ldo;剿抚无能&rdo;，所属地方&ldo;寇盗充斥，得旨下部察议。&rdo;[35]这是否可视为清廷重新收拾湖南局面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