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清军的南下行动终于以失败告终。这一次,金声恒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不仅没有拿下吉安城,反而碰了个头破血流,连好不容易筹集起来可供大军数月之用的粮草也差不多被烧光。经此变故,金声恒那股势在必得的信念已被磨得所剩无几,颇为狼狈地将手下军队撤到了吉水县以北等待恢复元气。柯永盛就更不用说了,连损数员大将,军队伤亡超过半数,士气更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不能得到主子的及时补充的话,基本上算废掉了。
粉碎了清军的攻势之后,庞岳率军继续在吉安城停留了一段日子,等待其他各路援军的到来,以防清军乘机反扑。至于在追击金声恒军之后所缴获的战利品,庞岳也与吴之蕃、张国祚等本地守将商量之后做了分配,最后达成的共识是:五百多匹战马全部归赣州镇所有,兵器甲胄包括俘虏归吉安当地明军。对这种分配结果,吴之蕃和张国祚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一仗主要是赣州镇打的,他们的人马不过是在清军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冲上去“势如破竹”了一把。更何况,庞岳还大方地各给了一百支精良鸟铳给他们。
清军撤退后的第三天,施琅终于回来了。虽然他顺利地带队完成了毁掉清军粮草的任务,但自身也遭受了较大损失,前去奇袭吉水县城的八百多士卒只剩下了一半。一向冷酷的施琅在向庞岳诉说损失情况的时候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哽咽,毕竟这些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卒。对此,庞岳也是好生劝慰,并授予了施琅一枚一等指挥勋章,其余将士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奖章。
四月初,两广总督丁魁楚派的童以振、陈课部援军抵达了吉安,湖广总督何腾蛟派遣的曹志建部也已进入江西境内。见各路援军已经陆续赶到,庞岳便开始着手准备回赣州,毕竟在赣州也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他。
四月十二日,一战扬名的赣州镇将士在吉安百姓的欢送下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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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元年四月十五日,湖广长沙府,总督衙门
湖广总督何腾蛟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喝着茶,在他旁边坐着的是监军道章旷和偏沅(湖南)巡抚傅上瑞二人。不过,与何腾蛟的波澜不惊相比,章、傅二人的脸色多少有点难。
就在上午,兵部职方司郎中路太平和太监杨守明抵达长沙,送来了隆武帝的圣旨。圣旨的内容很简单,隆武帝将自己移驾湖广的决定告知了何腾蛟,并让他派兵前往福建迎驾。
安排好路太平一行下榻之后,何腾蛟便与章旷和傅上瑞二人开始商议此事。
“督宪大人,陛下怎么突然想起移驾湖广了?”傅上瑞面露难色地问道。
章旷虽未开口,但脸上的表情与傅上瑞几乎如出一辙。从心里来说,他们是很不希望到隆武帝移驾湖广的。作为湖广的军政高官,作为一方大员,他们早就习惯了山高皇帝远、没有制约的日子。要是隆武帝亲自坐镇湖广,那他们的日子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何腾蛟放下茶杯,轻轻地吐出茶梗之后,说道:“我等身为臣子,岂可胡乱猜测圣意?既然陛下已经决定移驾湖广,我等准备好迎驾事宜便是。”
“可是,督宪大人,眼下湖广的局势也不容乐观啊!清虏仍在岳州以北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度南下。陛下移驾至此,岂不是自处险地?”章旷眉头紧锁,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章道台言之有理!”傅上瑞的表情瞬间转换为大义凛然:“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上报君恩乃是本分,身处险地倒也无妨,哪怕是为国捐躯又有何惧哉?可陛下万金之躯,社稷所系,又岂能以身犯险?一旦圣驾有所闪失,那我等可就万死不辞其罪了!”
听到二人的话,何腾蛟微笑了一下。尽管他与章、傅二人的私交不错,但一旦遇到严肃的问题,大家都不会把话说透,个中含义只能用心去体会。对此,何腾蛟也早就习惯了。
清了清嗓子,何腾蛟说道:“二位所说不无道理。可如今陛下的谕旨已到,我等深受天恩,又岂可违背圣意?再者,眼下国难当头、人心叵测,正是考验臣子忠心之际,我等又岂能给那些宵小之辈留下话柄,在青史上留下拒驾的骂名?”
这下,章旷和傅上瑞都不说话了,按他们之前的经验,何腾蛟应该还有下文。
“因此,”果不其然,何腾蛟停顿片刻之后再次开口说道,“本督决定,派郝永忠、张先壁二部入闽迎驾!”
“督宪大人,这……”见何腾蛟心意已决的样子,傅上瑞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急切。
可还没等他说完,何腾蛟便摆了摆手:“圣意不可违,此事就这么定了!二位尽快去筹备郝、张二部行军所需的粮草,别让路大人和杨公公等急了!”
听完何腾蛟的话,章旷和傅上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到了惊讶、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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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何腾蛟又在书房里接见了应招而来的督标总兵郝永忠。
郝永忠原名郝摇旗,本是是李自成的部将。去年七月,转战至湖广的大顺军余部接受了隆武朝廷的改编,郝永忠也因此被何腾蛟委任为他的督标副总兵,后来又升任总兵。
郝永忠原本在大顺军中的地位较低,却乘着兵败之时收拢大量溃兵,从而掌握了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如此一来便不可避免地与袁宗第、田见秀、刘体纯等闯营老将产生了矛盾。何腾蛟便巧妙地利用了这种矛盾,故意冷落袁宗第等老将,既不安排驻地也不提供粮饷,迫使他们率部离开湖南前往湖北。但何腾蛟对郝永忠却礼遇有加,不仅委任他为督标总兵,还向朝廷为他请封南安伯爵位,对其所部人马也是待遇优厚,粮饷从未短缺过。郝永忠也是个性情中人,见何腾蛟如此善待自己,自然也就感恩戴德、投桃报李,很快便成了何腾蛟的心腹。
“属下见过大人!”进了书房之后,郝永忠恭恭敬敬地向何腾蛟行礼道。
“呵呵,永忠来了?在我这里不必多礼!”何腾蛟笑吟吟地走过去将郝永忠扶起。
待下人送上茶水之后,何腾蛟便屏退左右,并吩咐家丁,不得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永忠,派你前往迎驾一事想必你已经知晓了吧??”落座之后,何腾蛟朝郝永忠问道。
郝永忠答道:“属下已经知道了。大人放下,属下一定尽快率军入闽,将陛下接至湖广。”
何腾蛟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着郝永忠。
郝永忠被这种目光盯得很不自在,连忙问道:“大人,属下可说错了吗?”
何腾蛟微笑道:“呵呵,永忠总是这么急性子。可这迎驾一事关系重大,不可有半点马虎、鲁莽!”
郝永忠点头称是,等待着何腾蛟的下文。
“记住!”何腾蛟目光炯炯地盯着郝永忠的眼睛,“此次你部抵达湘、赣交界处之后,在那里安心地等待圣驾前来即可,无需进入赣、闽。”
“啊?”郝永忠顿时目瞪口呆,“大人,您不是让属下前往接应陛下吗?怎么……”
“怎么,可是本官没有说清楚?”何腾蛟笑容不变,语气却生硬了几分。
郝永忠也不是傻子,略作思索之后便知道了何腾蛟的真实用意,但这种朝堂之事他并不想掺和,于是便一个抱拳:“属下遵命!”
“嗯,好!”得到郝永忠的答复之后,何腾蛟满意地捻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