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她这套仪式,是在一节历史课上。
下午第一节课,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情绪。
李唯安从课桌里拿出笔袋,将十几支中华铅笔按铅芯软硬程度依次排开,然后,她把一张极大的深蓝色手帕铺到腿上,选了一支铅笔,打开她那把有点厚重的钢制折叠刀,一刀一刀,仿佛在雕琢般,削铅笔。有时削了一刀之后,她还要想一想才决定下一刀落在哪里。
说实话,容朗实在分辨不出在哪里削下一刀有什么区别,但李唯安对待削铅笔这事是很认真的。
有时她削完一支后,会对着窗子把铅笔举在眼前,欣赏一会儿,面露微笑。
铅笔屑落在那张大手帕上,被她郑重地包起来,放回书桌里。
容朗从来没看到她怎么处理那些铅笔屑,想必另有一套完整的仪式。
有时她削完铅笔,欣赏之后,没画什么就把它们重新放进笔袋,似乎已经得到满足。
更多时候,她会画一些素描。
前排女生垂在颈后的马尾辫,讲台和黑板,一个男生放在脚边的雨伞,窗外日渐稀疏的花和叶子……
画这些东西时她那张大多数时候不动声色的脸上会流露出情绪。平静,快乐。似乎还有淡淡忧伤。
那时容朗尚且不知&ldo;物哀&rdo;一词,很久之后他见到这个词,眼前立即浮现出李唯安和她曾经画的那些画。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欣赏这种自得其乐的态度。
历史老师郝晓培就不能。
一天下午,她正激昂地讲法国大革命,转眼看到最后一排靠窗坐的女生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不管是巴士底狱还是断头台都漠不关心。
她在讲台上的座位表上找到这个学生的名字,&ldo;李唯安同学‐‐你来说说,攻占巴士底狱有什么历史意义?&rdo;
李唯安站起来,茫然反问,&ldo;有什么意义?当时狱中只关押着七个犯人,一位犯的是放荡罪,两名被认定是精神病患者,另外四名是伪造犯,没有一个是跟政治有关联的……&rdo;她又想了想,试探道,&ldo;人民解放了萨德侯爵?以他姓氏命名的sadi□□……&rdo;她说到这里自觉不妥,没再说下去。
郝老师气得脸通红,她走下讲台,收走了李唯安装铅笔的袋子、削铅笔的刀、所有她能找到的铅笔。还有那幅没画完的画。
&ldo;下课你到我办公室来!&rdo;
李唯安默然坐下,过了一会儿,她拿起一支圆珠笔开始画画。
那副画和她以往的创作都不同,由无数蓝色小圆圈和弧线构成。没有一根直线。
在一个巨大的,豪华的客厅里,天花板吊着的水晶吊灯几乎垂到地板上,墙上挂着很多有精美画框的画,古董家具和地毯,一对小小的老夫妇拥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在这巨大而空旷客厅的一角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