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后,又经五代十国的动荡,这首名曲也被历史尘埃埋葬,只留下白居易的残歌,撩拨后来者的心弦。
李煜有幸得到了残谱。他本是书、画、词、曲无一不通的全才,不过,对于音乐,他比&ldo;通书史,善音律,尤工琵琶&rdo;的大周后还是略逊一筹。据《南唐书》记载,大周后破解并重造了这首古曲,留佳音,去淫繁,用一把琵琶,弹奏出了清越可听的新声。
在改造《霓裳羽衣曲》的过程中,大周后曾修改原曲中节奏缓慢之处,使新曲更加欢快。因有悖于尾声渐缓的传统,新曲并没有被所有人接受,甚至有人称之为淫曲。大臣徐铉甚至为此作了一首诗,影射其为亡国之音:清商一曲远人行,桃叶津头月正明。
此是开元太平曲,莫教偏作别离声。
徐铉一定没料到,此后不多年,一语竟成谶。
早在唐朝盛极而衰时,《霓裳羽衣曲》就被视作亡国之音。制成此曲三十多年后,安禄山起兵造反,玄宗丢了长安,曲谱也消失无踪。再到南唐,新曲不过在宫苑内响了二十载,江山变色,李煜将曲谱付之一炬。
因君王喜爱,杨贵妃和大周后都曾组织宫人排练舞蹈,惹得君王心醉神迷,无心国事,这也是后人称她们为&ldo;祸水&rdo;的一条罪证。没有人去想,她们不过是女人,当岁月在她们姣好的容颜上烙下印记时,还有正值豆蔻的莺莺燕燕时刻环绕君侧,大周后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抓住情郎的心。
当一叠曲罢,笙箫已停,听曲的人却还沉浸在水云仙乡,是在仙境中迷了路,还是邂逅了暂离天宫的仙女?恐怕只有听曲的人,才能知晓吧。不多时,下一叠舞曲又响起,如云的美女抛开拘谨,翩翩起舞,如在花间穿梭的蝴蝶,婀娜多姿,妩媚妖娆。
每叠曲罢,绕梁之余音尚在,新一叠又已开始。十八叠奏罢,听者已不知身在仙境还是凡尘。
曲得新生,舞更销魂。&ldo;重按霓裳歌遍彻&rdo;,李煜也借此向大周后倾诉爱慕,握着她的纤纤素手,欣赏着人间天籁,还有眼波流转,眉间情浓。
南唐宫廷内的《霓裳羽衣曲》,印证着大周后的才情,也见证着她和李煜的爱情。曲罢再奏,舞罢从头,日日夜夜不停息,唯有你侬我侬。
人婀娜、曲勾魂、爱情润人心。忽一阵风至,夹杂着春日的温润气息和阵阵香泽,直把人吹得肢体舒爽、春心荡漾。李煜早已沉醉不能自拔,此番又被撩拨心性,顾不得君王威仪,忘情地和着拍子,敲击栏杆,还不忘问一句:&ldo;香气何来?&rdo;
李煜果真是醉了。否则他怎会忘记,宫中的主香女一职乃他亲设,她们不时在宫中遍洒百合花的粉屑,让江南温柔的风,把香气带到深宫里的每个角落。这大概是明知故问,不然,他实在无法表达,这恰到好处的香气究竟带来了多大的惊喜。
谁说春风不解风情?撩人暖风,已让帝王喜不自胜。
曲终舞罢已不知何时,该回寝宫安歇了。李煜不忘嘱咐:&ldo;不必掌灯,莫辜负了这朗朗晴空和如玉圆月,我且骑马而归吧。&rdo;
踏月而归,良辰已足够醉人,又有大周后这如花美眷相伴,可谓乐事。
历代文人骚客向来偏爱月这一意象。但凡明月出现处,必与朗朗乾坤相关联,容不得藏污纳垢之事。所以,一直觉得,踏月的男子,都带着股仙气儿。古龙笔下就有这样一位妙人儿: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盗帅楚留香欲窃金伴花的白玉美人,没有遮遮掩掩的踩点打探,而是大大方方地先向对方递了这样一封书信。这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就这样先声夺人地出场了。偷盗并非雅事,然而,他却&ldo;踏月来取&rdo;,那皎洁月光下的倜傥身影更显颀长,不惹风霜的面容更显俊朗,以至于让人把是非抛诸脑后,对这踏月而来的翩翩公子心神往之。
同样骑马踏月,帝王李煜又有了不同的风姿。
既为君王,又在深宫,彼时的李煜,应该是黄袍加身,策马徐行;大周后或骑马相伴身侧,或乘轿紧紧跟随;宫人侍女列队相随。
夜深人静,脚步声和着马蹄声,踢踢踏踏的节奏,便与李煜和大周后的心跳共振。
然而,窃以为白色才能衬出李煜的气质。月色下,他着一袭白袍,色如玉之温润,质有纱之飘逸,不染凡尘。微风袭来,衣袂飘飘。黄色则过于霸道,在柔和月光下略显突兀,就如皇位之于李煜,格格不入。
在这金雕玉砌、奢华得几乎失了人间烟火的深宫里,李煜险些就成了一个只知醉生梦死、追求享乐的君王。纵使他生着潘安貌,胸怀司马相如之才,也距离&ldo;风华绝代&rdo;四字有些距离。幸而,纸醉金迷并未让他完全丧失本真,享尽繁华热闹以后,他还有携美踏月的雅兴。
这一幕&ldo;马蹄清月夜&rdo;,如诗如画,富丽中见出清雅。
回到寝宫,李煜便作了这首《玉楼春》,初稿中&ldo;临风谁更飘香屑&rdo;一句本为&ldo;临春谁更飘香屑&rdo;。他将纸笺拿给大周后看,大周后说,上下两阕均有&ldo;春&rdo;字,不妥,不如改为&ldo;临风&rdo;。如此,既避免了重字,还与&ldo;飘&rdo;字相衬,更见动态之美。李煜连声赞好,欣然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