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同迷失的,还有整个南唐朝廷。
《资治通鉴》有言曰:&ldo;楚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吴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rdo;这说的是上行下效之害。可惜李煜早生了些年头,无缘得见司马光对君主的劝谏。正因&ldo;上有所好,下必甚焉&rdo;,整个南唐朝廷被诗词和歌舞笼罩,文人无谋,武士无志,表面繁华至极,背后隐忧重重。
故而,小小南唐的旖旎宫廷,算不得是英雄冢。
在那些歌舞升平的年华里,李煜对皇位甘之如饴。他贪恋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能带来的诸多特权,并选择对帝王的责任置之不理。难怪史书评价他:&ldo;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rdo;
才子李煜掌舵南唐,或许是他的不幸。然与之相比,南唐子民却更加不幸。当他在大好晨光里逗弄佳人、拈花听鼓的时候,赵氏的兵卒已磨刀霍霍。
有人或许要为李煜辩解:不恤政事不上早朝,李煜并非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要向前追溯二百年,便有唐玄宗有过之而无不及。诗人白居易的一首《长恨歌》,揭了这位帝王的短: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早已烂熟。李隆基与李煜这两位君王,同样&ldo;不早朝&rdo;,同样夜以继日沉溺于政务之外,同样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安史之乱起,六军不发,唐玄宗眼睁睁地看着宠妃&ldo;宛转娥眉马前死&rdo;,却&ldo;掩面救不得&rdo;,只落得&ldo;此恨绵绵无绝期&rdo;。爱情支离破碎,盛唐也随之一并成了说书人嘴里的往事。
帝国在玄宗手中由盛转衰,相较而言,李煜则失去的更多。当他手擎白幡向宋军投降时,不仅失去了&ldo;三千里山河&rdo;和深爱的女人,还有为君的尊严、为人的自由。
历史不止一次证明,不管是因为女人,还是因为其他和朝政不相关的兴趣,但凡荒废政务者,大多会被历史荒废,成为一卷汗青中灰暗的一笔。
后人说唐玄宗是被女人所误,其实,这位&ldo;开元盛世&rdo;的开创者,只不过是把自己从&ldo;应做&rdo;之事中解脱出来,放纵任性地投入到&ldo;想做&rdo;的事情里。他是被放纵吞噬的。
李煜则与他不同。享乐是人之天性,而奋发图强则需后天磨砺。李煜被极具文人气质的父亲教育长大,在他为一首词的韵脚紧锁眉头时,没有人教过他怎样去做好一个皇帝。他是被无知戕害的。
他懵懂无知地过着他理想的生活。这种红日升而不起,佳人舞而心醉的日子,被斥为奢靡无度,或许能够和杜甫诗中&ldo;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do;两相对照,成为极乐与地狱的范本。然而,很多人像明代文学家杨升庵一样,疾言厉色地&ldo;讥其忒富贵耶&rdo;,但论词章,又赞其豪华妍丽,甚至引为&ldo;绝唱&rdo;。
帝王的狂欢不是一日,也不是一夜,而是夜以继日;宫殿里的宴乐,不在一处,而在多处,甚至,整个宫廷都迷失在了箫鼓齐奏的歌舞升平里。词里前后呼应,帝王生活之放纵无度,可见一斑。
日头是红灿灿的,兽炭是带着熏香的;箫鼓一曲曲,荡漾了心神;美酒一樽樽,已染醉了灵魂。李煜眼中的宫廷生活,说得文雅些,恰似一桌色美香浓味鲜的珍馐美馔。先哲们说尽了&ldo;治大国如烹小鲜&rdo;的道理,可叹李煜却不懂。
值此美景,面对佳人,耳闻仙乐,不沉醉,难;抽身而退,更难。
难怪李煜醉了。
寂寞宫廷里的奢侈爱情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玉楼春
有一种美丽叫天生丽质,有一种俗气叫浓妆艳抹。那不施粉黛、肌肤嫩白如雪的美人儿,在鱼贯而入的嫔妃和宫女的簇拥下,愈发显得高贵脱俗。
她,便是李煜的发妻大周后。
后宫佳丽三千,唯独她,不需靠脂粉讨得君王的垂青。把她和李煜牵在一起的那根红线,名曰爱情。在与权势难脱干系的寂寞宫廷里,爱情是件奢侈品。便是李煜和大周后最初的结合,多少也沾了些权力的影子。
那一年,她十九岁,他十八岁,一个是开国功臣之女,一个是当今君王的血脉,年龄相若,门户相当,君父指婚,不论他们中的哪一个,都不能也不敢摇头。
之后,爱情的种子在两个年轻人心头迅速发芽并茁壮成长。这金风玉露相逢的欢愉,源自她仰慕他学富五车,他爱她秀美多才。青春易逝,容颜易老,才情却在岁月的踽踽前行中,积淀成了一种醉人的气质。
大周后就是拥有这种醉人气质的女人。十八叠《霓裳羽衣曲》,是她给李煜的莫大惊喜。
在《霓裳羽衣曲》奏响南唐深宫前,这乐曲显现的是一代帝王的大手笔。开元年间,河西节度使杨敬忠把此曲献给唐玄宗,精通音律、恨不能投身梨园的玄宗亲自润律,使之成为唐代舞曲的集大成之作。
后来,白居易曾作《霓裳羽衣歌》,伴舞者颜如玉、貌倾城,裙色如虹,丝帔如霞,以黄金珊瑚做配饰,闻乐而舞,则长袖翩翩似风中弱柳,裙带飘飘如天边流云;乐曲曼妙,百转千回,此一刻如白雪簌簌落地之音,突然间声若游龙,到高潮处,&ldo;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