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投志趣下滋养的爱情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未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菩萨蛮
旁观别人的爱情,总喜欢问一句&ldo;为什么&rdo;:为什么迷恋,为什么分离,为什么缘深情浅,为什么爱能生恨……痴爱与情断,总该有个理由吧?倘若爱的理由不被世人接受,纵使相思憔悴了容颜,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谈,比如张爱玲爱上胡兰成;倘若分开的理由不被认可,斩断情丝的那个,无疑会被贴上负心的标签,比如抛弃卓文君的司马相如。
很多人是因为一句&ldo;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rdo;初识李煜,于是对他的认知便从审视他的爱情开始。
自古以来,帝王身边从不缺少女人,却大多与爱情无缘。爱情里若是掺杂太多和它本身无关的算计,便淡了风月的多情。帝王宝座人人觊觎,处于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必须使出浑身的智慧和勇气,才不至于被漩涡吞没。有时候,他们也不得不牺牲爱情,与权臣望族联姻。
李煜的第一桩婚姻,多少也含着&ldo;联姻&rdo;的味道。十八岁奉旨与娥皇完婚前,恐怕李煜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美貌,是不是温柔,是否能陪他月下抚琴,风中吟诗,梧桐树旁说春秋。即便如此,他只能惴惴,却不能拒绝。
他对未来的妻子并不了解,但对未来的岳父却很熟悉。
娥皇的父亲周宗是南唐开国功臣,年轻时为李煜的祖父李昪立国而奔走呼号,之后又劝谏李璟继承皇位。建国后,李昪曾在崇英殿设宴,只请三人入席,周宗便为其中之一;李璟在位时,曾在筵席上当众为周宗整理头巾,以表尊崇。
君主笼络重臣,最廉价而最有效的方式之一,便是给他们皇亲国戚的尊崇地位。于是皇子公主就成了父亲的筹码、皇权的工具,一生的幸与不幸只凭天定。
和娥皇成亲时,李煜也算得上是这样一枚&ldo;筹码&rdo;,没有两情相悦,只有忐忑不安。好在天命待他不薄,李煜渐渐发现娥皇不仅有月貌花容,还能与他诗词唱和。更让李煜意外的,是娥皇的音乐造诣甚至胜过了自己。
娥皇善弹琵琶。李璟曾听过娥皇演奏,曲罢终了,余韵尚存,令李璟赞不绝口,把自己喜欢的烧槽琵琶赐给了她。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一把烧槽琵琶,是善音律的李璟对娥皇的嘉许。
于李煜而言,最初有多忐忑,后来就有多惊喜。娥皇复原了《霓裳羽衣曲》,把李煜的惊喜推向了最高处。世人总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李煜的婚姻,在宫商角徵羽的滋养中,成了爱情的萌发地。
李煜的婚姻,政治为媒;但李煜的爱情,音乐为媒。花为媒、月为媒,均不及琵琶曲中结下的这段良缘,充满惊喜,如柳暗花明,风流了千年。
在音乐上的共识促成了李煜和娥皇的爱情,那么,李煜又是缘何爱上小周后的呢?遍翻史书,除了美貌,实难找到对小周后才艺的记载,后人更多在想象中将她幻化为娥皇年轻时的模样,认定她一定像大周后一样貌压群芳、诗书画精绝,更重要的是能歌善舞。后人之所以作此联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煜对音乐的执念,能得到他爱慕的女人,应该也善音律。
爱情是人群中惊鸿一瞥,然后目光相遇,气味相投‐‐说不清相爱的理由时,便只好如此解释,仿佛情人必以知音为前提。于李煜而言,他生命中不能缺少音乐,就像刘伶爱酒、黛玉爱花,就连国破家亡后,他还令歌女日日高唱国殇之曲。
这首《菩萨蛮》中的男子,似乎也感染了李煜对音乐的痴迷,对酒宴上的吹箫女一见钟情,宴罢后再见无期,忘不了却见不到,以至于生了心魔。
宴席上,美女如云迷人眼。觥筹交错之际,悦耳的箫声穿透世俗的喧哗纷扰,像流入男主人公心田的一汪清泉,顿时,无论是浓妆艳抹的脂粉美人,还是满盘珍馐和玉瓶美酒,都丧失了吸引力。男主人公所有的思绪,都在箫声的牵引和撩拨下,起起伏伏,忽的到了九霄云外,忽又坠入深海水晶宫,浮浮沉沉,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后来,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吹箫人的手指上,指如削葱根,纤细嫩白。美人手指不停移动,曲调越发撩人,男主人公更是如痴如醉。
有人曾说:&ldo;女人是用耳朵恋爱的,而男人如果会产生爱情的话,却是用眼睛来恋爱。&rdo;这首词里,男子那斩不断的爱慕,却是由传入耳中的音乐引发的,不过,女子的美貌对男子胸中的情海必然是能推波助澜的。试想,如果这吹箫女才艺双全,文史词章无一不通,相夫教子个中好手,却偏偏一头黄发、身形猥琐,即便算不得焚琴煮鹤,也会是桩遗憾。
幸而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盈盈如一泓秋水,清可见底,却勾魂摄魄。李煜擅长白描,前期作品还不见&ldo;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rdo;的气势,多于细微处见真章,此处便以细腻的局部描写勾起对整体的遐想。按其一贯风格,词中人物的整体形象必和所描绘的局部形象一致。&ldo;秋波&rdo;常用来比喻美人双目,然而,苏轼的&ldo;佳人未肯回秋波&rdo;少了温度,朱德润的&ldo;两两秋波随彩笔&rdo;多了雕琢,皆不及李煜这一句&ldo;秋波横欲流&rdo;灵动传神。眼波流转处,女子明眸善睐、热情又纯情之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