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身上的寒气散了,周天海才起身往东次间内室走去,房里只点了两支蜡烛,昏昏暗暗的烛光引得周天海打了个哈欠。轻轻走到床边,只见姜玉春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双目闭着脸上带着微笑睡得无比满足。她臂弯里一个二岁的女童也同样姿势躺着,和姜玉春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也挂着甜甜的笑意。
周天海看着床上的母女,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他轻轻地上前,将小女儿抱在怀里,又从床尾拿过小棉被将她包上,唤柳儿道:&ldo;把二姑娘抱回去。&rdo;柳儿应了一声,连忙把明月接了过来。
周家二小姐周明月如今刚过两岁生日,还住在父母屋里的西次间。因冬天天冷,姜玉春怕她冻着,特意将她挪到西次间的暖阁里。奶娘沈妈妈正歪在榻上打盹,听见脚步声赶紧起来,见柳儿抱回明月来,不禁轻声笑道:&ldo;我就知道早晚得回来睡,偏二小姐又闹,以为自己睡下了,二爷就不会撵她回来。&rdo;一面说着一面将被子掀开,把被子里的汤婆子拿了出来,柳儿摸了下床铺,试着被窝里暖暖地,不禁夸了句:&ldo;有心&rdo;,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明月放到床上,奶娘将明月的被子盖好,将帐幔轻轻放下来。
柳儿轻声道:&ldo;沈妈妈早些睡吧,我先回去了。&rdo;奶娘道:&ldo;我沏了茶,喝了两回刚出了色,姑娘喝一碗再走。&rdo;柳儿摆手道:&ldo;都二更天了,怕喝了又睡不好了。二爷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躺下了,我也赶紧到外间屋子倒一倒去。&rdo;奶娘忙说:&ldo;那我就不留姑娘了。&rdo;往外送了几步,这才回来歇下了。
且说姜玉春睡得虽然香甜,但也不忘身边的小闺女,迷迷糊糊地一翻身,就想把闺女搂在怀里。谁知入手的不是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反而是一片硬邦邦地肌肉。姜玉春按了两下,才半睡半醒地睁开眼,朦胧间只见周天海正支着胳膊看着自己笑。
姜玉春嫌弃地在鼻子前摆了摆手:&ldo;一股子酒气,又喝了多少酒啊?可喝了醒酒汤了?&rdo;周天海道:&ldo;一杯接一杯的,谁记得喝了多少酒。这还是我装醉先回来的,那几个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rdo;
夫妻俩说了两句话,姜玉春也清醒些了,见床上已经没了闺女的身影,不禁笑道:&ldo;她好容易来这睡一回,又让你给送回去了,只怕明日醒了又要闹。&rdo;周天海笑道:&ldo;这个小丫头忒黏人,她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小时候都没像她似的,睡到半夜就偷偷跑来。一个奶妈,几个丫头都看不住她。你说你这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她?&rdo;
姜玉春笑道:&ldo;明月不过是喜欢让我抱着罢了。&rdo;
翌日一早,姜玉春就醒了,见周天海还在熟睡,便蹑手蹑脚地穿了衣裳,到外间来梳洗。柳儿一边帮姜玉春梳头发一边笑道:&ldo;二奶奶今儿起的早。&rdo;姜玉春道:&ldo;昨儿为了哄明月睡觉,早早地就躺下了,谁知她睡得倒快,因此我也睡得早了些。倒是二爷,近日刚升了总商,来往应酬不断,我真怕他身子吃不消。柳儿,你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二爷昨日光喝酒没吃多少东西,一会醒了只怕胃不舒服呢。&rdo;
蝶儿正掀帘子进来,闻言笑道:&ldo;那我去厨房瞧瞧,顺便瞧瞧哥儿姐儿的点心可做好了没?&rdo;说着径直去了。
这边姜玉春刚拾掇好,那边就听见二姑娘起来的声音,姜玉春刚带了柳儿过去,明月正拿着裙子要自己系,奶娘怕她冻着,一边给她套上小袄,一边哄着把裙子要了过来。明月见姜玉春来了,扁了扁嘴,朝姜玉春伸出手。姜玉春替她裙子系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ldo;怎么一大早就不高兴呢?&rdo;明月揉了揉眼睛,撅嘴说:&ldo;娘亲要陪明月睡。&rdo;
姜玉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ldo;明月睡在娘亲那里,爹爹回来没地方睡了呀。明月长大啦,以后都要自己睡了,好不好?&rdo;明月歪着头想了想,努了努小嘴,到底也没应下来,姜玉春笑着将她放下来,嘱咐道:&ldo;赶紧梳洗,一会哥哥姐姐就过来了。&rdo;明月听了,这才又高兴起来,转身去拽着奶娘要洗漱。
姜玉春嘱咐了奶娘两句便先回了房间,见周天海还睡着,将床幔放了下来,又将门掩上,坐外头榻上吃茶。也就一刻钟功夫,七岁的年哥儿和五岁的宇哥儿领着四岁的明烟来了。三个孩子像模像样地请了安,明烟偎在姜玉春身边,奶声奶气地问:&ldo;娘,妹妹起了吗?&rdo;姜玉春摩挲着明烟的小脸笑道:&ldo;起来了,想必这会子也该过来了。一会儿你给妹妹说故事好不好?&rdo;明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ldo;讲书上的故事。&rdo;
&ldo;哟?&rdo;姜玉春笑着搂住明烟:&ldo;我们大姑娘会看书了?&rdo;明烟闻言红了小脸,在姜玉春身上蹭了蹭,才轻声说:&ldo;哥哥教明烟念的。&rdo;姜玉春笑道:&ldo;是嘛?真好!&rdo;又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来,逐一问了功课,又嘱咐了几句:晚上不要看书太晚,晌午要记得睡觉,下午日头好的时候要到园子里跑一跑。见两个儿子都说每日都是如此,这才放下心来。
说着话,明月也过来了,正儿八经请了安,又和哥哥姐姐问了好,就拉着明烟两个人到一边也不知道叽里呱啦说啥去了。
蝶儿领小丫头摆了早饭,姜玉春又看着孩子们洗了手,方才领他们坐下。四个孩子挨个坐着,连明月也有模有样地拿着勺子自己吃饭,只是手不太稳,经常会洒在奶娘给围的兜兜上或者桌上,有时候也会甩到一边的明烟身上,明烟也不生气,拿帕子自己轻轻地擦掉。两个哥哥也会时不时地将妹妹够不到的菜夹到她们盘子里,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和睦友爱,姜玉春满足地笑了。
想她刚穿越来的时候,自己腹中孩子刚刚滑落,夫妻感情生疏,三个妾室各有算计:李姨娘独揽掌家大权,张姨娘恃宠而骄,王姨娘内心阴毒害死嫡子。她在这艰难地处境里,仗着丈夫对自己仅有的敬重,一点点收回府中的权利。又逐渐转变性格和处事方法,一改以往的懦弱和木讷,让成婚三年的丈夫不断地发现自己的亮点和与众不同,慢慢地吸引着他,最终将丈夫的心牢牢拴在自己身上。
还记得自己刚怀长子年哥儿的时候,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孕育发芽,一点点长大。虽然这个小家伙折腾的自己都吐出苦胆汁来,但摸着肚子一天天变大,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似乎只要有了这个小家伙,自己就拥有了一切。
自打怀孕的消息传出府去,总是有些想拉拢、讨好、攀交情的盐商往周府送各种来历的美貌女子。可周天海一律谢绝,即便是总商送来的姬妾也照样被周天海送了回去。日子久了,扬州城内的都知道,盐商周天海夫妇伉俪情深,周天海为爱妻谢绝美人的事一时传为佳话。
姜玉春摸着明月的小脑袋,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女儿吃早饭。周天海从内室出来时,正瞧见这样的情景。年哥儿先看到父亲,忙将手里的点心放在一边,站起来叫道:&ldo;父亲。&rdo;姜玉春闻言,起身回头笑道:&ldo;好容易今儿没什么大事,怎么不多睡会儿?&rdo;周天海道:&ldo;昨晚没吃什么吃食,一早便饿了。&rdo;
柳儿忙打水伺候洗漱,周天海洗漱完便在年哥儿旁边坐下,蝶儿奉上干净的碗筷,又盛了粥,周天海端起碗喝了口粥,顺手拿起个小笼包递给边上的年哥儿,问道:&ldo;先生讲的课都听的懂?书背熟了吗?&rdo;年哥儿朝包子上咬了一口,嘿嘿笑道:&ldo;爹只管考我便是。&rdo;
周天海道:&ldo;明日下午我检查你这个月功课。&rdo;又转头对宇哥儿说:&ldo;宇哥儿明日下午把这个月写的大字给爹瞧瞧。&rdo;宇哥儿说了句:&ldo;好。&rdo;忍不住又道:&ldo;先生说我的字有进步。&rdo;
周天海闻言哈哈大笑,点头赞许道:&ldo;有进步就好,回头爹好好瞧瞧。&rdo;姜玉春嗔了周天海一眼,道:&ldo;行了,好好吃饭罢,功课的事吃完饭再说。&rdo;周天海连声称是,低头吃饭不提。
两个哥儿吃完饭自去了先生那上学,两个姑娘在母亲屋里的榻上玩帕子说故事,姜玉春同周天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茶。
姜玉春问道:&ldo;如今你已是总商,拿到了吴总商之前的引窝,你是打算照往年惯例那样分给之前下头的小盐商还是准备新出个什么章程?&rdo;
周天海押了口茶,抿了抿嘴道:&ldo;如今咱家的徽州会馆交易盐引已成惯例,依旧叫那些小盐商到徽州会馆来买引窝,有徽州的老乡又有些资本的,倒不妨多放些引窝给他们。&rdo;
姜玉春抿嘴道:&ldo;你当上总商了,只怕以后更顾不上家了。&rdo;周天海摇头笑道:&ldo;如今最劳心费神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总商之位已经到手,徽州会馆日益壮大,往后我就悠闲自在地守着你和儿子女儿过自在的小日子就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