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敬知道错怪了他,也有些歉然,正想说点什么,便听韦长歌一声轻笑。
韦敬和施里两人,不由一起转过头。
韦长歌一扬手,把那石头扔到了地上,而他的笑声,也越来越愉快。
施里一怔,忙冲上两步,将那石头捡了起来。
“不必捡了,这确实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就是摔碎了也不打紧。”韦长歌微笑着。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格外的英挺得让人挪不开视线,让人觉得世上也许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微笑的了。
“从地上随便捡块石头就拿来当信物,会这样做的人,我只认识一个——”韦长歌略一顿,一字一字,慢慢地吐出一个名字:“苏、妄、言。”
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地亮了,有如天上明星。
“苏大公子?”韦敬的眼睛也是一亮,却又迷惑起来:“可是,那位李夫人又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长歌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疑问:“没关系,等见到苏妄言,自然一切都清楚了……”他伸了个懒腰,又笑起来:“还好,再有三天就是七月七了。”
韦敬也忍不住笑了:“不错,七月七。那天苏公子一定会来的!”
韦长歌点点头,挑起眉,有些得意,但随即又收了笑,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无限怅惘。
“堡主?”
他往后轻轻一倒,靠在椅背上,目光有点无奈:“我怎么觉得,最近十年来,我的耐心好像越发好了……”
七月七是韦长歌的生日。
每年到这天,总会有成百上千的江湖中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从各地赶到天下堡来给韦长歌祝寿。马厩里挤满了千金难求的良驹,库房里推满了绫罗玉器,从天下堡宏伟的大门开始,上等的大红地毯一直铺到了十里之外,而走在这条路上的,也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通常会像这样庆祝寿辰的一般都是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但韦长歌却一点也不老,过了今天,他也才刚二十七岁,而这样的七月七却已经过了二十六个了——
当年,老堡主在六十岁上才得了这一个独子,喜出望外,偏偏这孩子还在襁褓中就已经聪明可人,让老堡主爱愈珠宝,于是在孩子周岁时发下英雄贴,广邀全天下的武林中人来给孩子贺寿。
夫人说是怕太过张扬会折了孩子的福,不肯办这寿宴。
据说,当时老堡主正在花园里逗孩子玩,听了夫人的话,勃然起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石桌上一拍——那石桌竟被他一掌拍得轰然裂开,整整齐齐分成了两半!
老堡主道:“这孩子,是天下堡将来的堡主,天下武林莫不俯首称臣!贵不可言!谁能折得了他的福气?孩子不但要过周岁,从今以后,每一年的生日都要热热闹闹的过。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我韦王孙的儿子,都来为他祝贺,替他高兴!”
老堡主说了这番话后,天下堡在七月七日这天大摆筵席给韦长歌祝寿就成了惯例。
韦长歌渐渐长大,于是每年的这一天就更加热闹了。
不知有多少人挖空心思散尽家财置办礼物,只为能在这一天见韦长歌一面;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泯却恩仇,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了抢一个座位而结仇;不知有多少女子,脉脉地寻找那个挺拔的身影。
也许,在这个江湖中,每一个女孩子都有一个同样瑰丽的美梦。也许她们都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能被那双明亮得如天上星子的眼睛注视,该是怎样一种情境,而她们也都知道,想得到那双眼睛的注视,在七月七日这一天到天下堡去,绝对要比夜深人静时躲在后院乞巧来得有用。
所以每到这一天,天下堡到处都是被父母长辈带来赴宴的少女,奉师门之命来送寿礼的女郎,还有独自闯荡江湖的妙龄女子。
蔚为盛事。
然而,韦长歌的一个朋友,正确地说,是个已经做了十年朋友,却不知道还能做多久朋友的朋友,却很是看不起这种大摆寿宴的做法,每每说起,总是一脸不屑。而在他面前,韦长歌却也端不起堡主的架子,不管有多少理由,那人冷冷一哼,也就都说不出来了,末了也只好一笑置之。
韦长歌还记得他第一次随父亲到天下堡来的情形。
“你就是韦长歌?听说你每年都把自己的生日办成英雄大会,哼,真是好威风啊!”
比自己还矮半个头,说起话来倒是半点不肯饶人。自己刚一解释,那人便把漂亮的眸子一挑,被那么一瞪,就是有多少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算起来,已经是整整十三年前的事了。
想起旧事,韦长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韦敬悄悄走上来,低声道:“堡主,辰时了,你看……”
韦长歌默默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又转头看着窗外。
难得这夏夜里起了点风,吹得两旁悬挂的彩灯都轻轻的荡着,树木也好假山也好,影子都连成一片,在地面上婆娑起舞。
天色已经是全黑了。
客人都已坐上桌,无数烛火把宽阔得大厅和院子映得如同白昼,据说天下堡专程从各地请来了四十位一等一的厨子,但现在,桌上还是空空荡荡,四十位名厨的杰作连影子也没见着。就只有一坛坛的酒,堆在角落里,没的引人眼馋。喧哗的吵闹渐渐低了下来,众人开始尴尬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