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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谢惠仁又匆匆扭头看了下会客厅的另一侧，也就是门首的右侧。那里看来是老人绘画或写字的地方，一张大大的桌案铺着毡布，上面摆放着笔架、笔洗和一块大大的、似乎没有任何雕饰的古朴的砚台。谢惠仁匆匆一瞥，看那砚台有些暗暗发绿，他怀疑是光线的影响，要不然无疑是老坑（注释28）的精品，这么大的一块老坑端砚，无疑价值不菲。桌案旁边是一组通天的架子，里面放着木质的书函和一些线装书，间杂着一些古老的丝绸写卷。

如果不是出于礼貌，谢惠仁一定会像个发现了珍宝的孩子一样在这间书房中四处遛来遛去，几乎每一样东西都会让他怦然心动。他现在有些后悔，脚步还是快了些，只是大致扫了几眼的工夫，他们已经走进了那个小小的会客厅。

&ldo;请坐吧。&rdo;老人从轮椅上起身，缓慢地走到沙发前。看起来他不是腿有残疾，而是因为年老不便才坐在保健轮椅上。他满脸堆笑，风趣而且和蔼地说：&ldo;呃，按规矩应该女士优先啊，这位一定是莎莉小姐了吧，看我老糊涂了，竟然招待不周，请坐。&rdo;

莎莉笑了笑，很愉快地坐在末座的沙发上，她显然知道，今天的主角是那老人和谢惠仁。

然而谢惠仁很不礼貌地没有和主人寒暄，而是盯着墙上的那幅古画，仿佛没有听到老人的招呼，呆呆地站立在那里，竟有些怔住了。

老人略略回头，也看了眼那幅画，哈哈大笑，说：&ldo;惠仁，今天你来巧了，一定会大饱眼福。&rdo;

谢惠仁这才收回目光，尴尬地笑了笑，对那老人说：&ldo;失礼了。没看错的话，是法常（注释29）的手笔?&rdo;

&ldo;哦?&rdo;老人靠在沙发里，眼睛放光，很欣赏地点着头，&ldo;眼力不错啊。&rdo;他又侧过身子和莎莉开玩笑，&ldo;可惜你呀，在艺术品拍卖行，也未必看得出。&rdo;

莎莉微微一笑，不由得侧过头去，也开始看着那幅古画。可她实在看不出这画有什么好，看起来画家想画棵枯树枝，从左上到右下画了个弯弯曲曲的树木模样，树枝上有只猿猴，可却不那么精美，远看的话，看起来就是堆墨团。然而有趣之处在于，这么一来，那弯曲的树枝，又好像是猴子的胳膊和身子，在调皮地扭动着姿势。

她不解地看了看谢惠仁。此时他已经对这幅画着迷了，口中喃喃自语着，&ldo;真的是这幅画，它不是在日本的大德寺吗?&rdo;

正文第21节：（21）

&ldo;嗯，我央求了好多天呢。&rdo;老人神采飞扬地一扬手，说，&ldo;后来那老和尚答应借我挂两天，作为回报，我送给他一帙&lso;玄&rso;字号北宋官版大藏经（注释30），唉，有点亏啦。&rdo;说到这里，老人的神情又显得无限痛心。

谢惠仁心中一惊，虽说不知道那帙佛经的雕刻年代，但听老人的口气，显然也是古版，说送人就送人，出手也过于大方了。

谢惠仁又将目光盯在这幅画上，看了良久，自言自语地说：&ldo;&lso;纯是禅机&rso;，这画果然是稀世之宝。&rdo;

莎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脱口而出，&ldo;你说什么?有这么高价值吗?&rdo;

&ldo;&lso;纯是禅机&rso;，中国古代对法常的山水画的评价，说画面里蕴含了很多佛法。&rdo;谢惠仁只能用最浅显的说法跟她讲。

&ldo;佛法?这怎么联系得上?&rdo;

老人哈哈大笑，&ldo;好了好了，惠仁，先坐下来，慢慢讲给莎莉听吧。&rdo;

谢惠仁本想走近一些再仔细看看，听老人如此说，也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坐了下来，不过，这幅画远观也是别有韵味的。

他边盯着那幅画边说：&ldo;法常是南宋末期的画家，据说他俗家姓李，人称李牧溪，他和日本的圣一国师是同门的师兄弟，传说他画的三幅画被圣一带到了日本，其中这幅《猿》被奉为经典，被命名为&lso;牧溪猿&rso;。&rdo;

老人在沙发里，眯缝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边听边点头，似乎是在赞许。

&ldo;那跟佛教有什么关系?只能说这是个和尚画的。&rdo;

&ldo;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了。&rdo;谢惠仁说，&ldo;就说这幅画的题材吧‐‐猿，就是佛家经常出现的符号。&rdo;

莎莉更加惊异地看着谢惠仁。

谢惠仁也不管她，自顾自说着，&ldo;你小时候听过一个儿童故事吗?说有只猴子住在海边，海里有只海怪，要吃猴子的心，就骗他说对岸有好吃的，驼着他下了海。到了海中央，海怪说要吃猴子的心，猴子很机灵，说，我的心没带着呀，还在岸边的树上呢。海怪只好驼着猴子回来取心。&rdo;

&ldo;猴子一上岸，当然就溜之大吉了。&rdo;莎莉笑眯眯地接着他说，&ldo;这是个几乎每个中国人小时候都看过的童话。&rdo;

&ldo;对啊。可是你知道吗，这个故事最早就在古代印度的故事集《五卷书》（注释31）里。&rdo;

莎莉可真的吃惊了，&ldo;这是个印度故事?&rdo;

&ldo;可不是?很多人以为是个中国童话呢。&rdo;谢惠仁又说，&ldo;这个故事后来有很多版本，唐代有个叫张读的人，他写了一本很著名的小说集，叫《宣室志》，里面就有这个故事的变异，说一个年轻人给父亲治病，有人告诉他，他父亲必须吃人心才能保活命。他有天在山里看到个僧人，僧人说他愿意效法摩诃萨埵王子舍身喂老虎，可以把自己的心贡献出来，不过要在死之前饱吃一顿。等那个年轻人请他吃了饭后，僧人一下子跳到树上，变成只老猿走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