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谁都好,你自己觉得好吗?大学又不只是为了找工作。”他忿忿地脱口而出,见闻听沉默着又瞬间后悔。自己在质问什么呢?想要逼迫他承认什么呢?不论怎样都已经尘埃落定,该做的努力都做过了,现在说这些除了给闻听徒增烦恼以外还有什么用处,要怪只好怪自己口是心非地跟着去柏林,早些天来临溪也许还能落个皆大欢喜。
“真的都找过了。”闻听忽然说,“小马哥为了这件事和家里吵架,气他爸爸不肯多借些钱,其实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想给陆老师打电话的,但是实在不好,他们是恩人,这么多年没联系,一开口就要钱,真的不好。万幸万幸爸爸最后筹到一笔钱,才能给爷爷动手术。其实挺多人劝我们的,说老人岁数到了……什么的…还是该顾着未来。说得很含糊,其实我都听得懂,就是干脆别治了。”他哽了一下:“但是真的不行。凌厉,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爷爷坚持,我恐怕高中就不读书了,当时我是该去镇上打工的。爷爷这么多年,特别照顾我,我们家就是爷爷最疼我,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虽然手术风险很大,但我们也不能……”
眨眨眼睛,两颗泪珠坠到手背上。凌厉猛地慌张,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找纸巾,然而环顾四周都没见着。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抱他,闻听肩膀微微颤着,抽泣声在耳边轻轻地响,却听得他心脏揪紧似的疼。他弯曲了右手,抚上闻听的后脑勺,将他朝自己肩膀上按。
闻听挣了挣:“别。”
他愣怔着松开力气,见他眼眶湿润地泛红,面上还挂着眼泪。
闻听扯一下嘴角,解释道:“有眼泪,小心把你衣服弄脏了。”
过夏天
刚才堪堪憋回胸前里的那股气此时又燃起来,凌厉面无表情地看他几秒,在闻听准备起身去找餐巾纸的时候直接伸出手,用拇指拈过他脸上的泪滴,语气不快地道:“反正我不嫌脏。”
闻听先是下意识朝后躲了躲,听出他的生硬与不悦后抬起眼睛,小心地问:“生气了吗?”
凌厉深呼吸几下,在心里默默自我劝诫,此时再怎么也不该再叫闻听来哄自己。可是自从刚才闻听在进门前特意对自己解释爷爷是在医院去世的开始,这股气就一直憋闷地难受,他咬紧后槽牙,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吐出一句:“你能不能别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他摆出以往温温柔柔哄人的架势来,凌厉却更气了,干脆扭过头不看他:“别说了,这不就是在客气。”
谱是摆起来了,三秒后他立刻后悔,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又转回去乖顺地对闻听低下头:“对不起,我又乱发脾气。”
闻听愣是没搞懂这一番来回反复的动作,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在说难过的事情,我不该发火。”刚才还在不高兴的人此时突然一本正经地自我检讨,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啊……”他察言观色,努力揣测对方的心思,小心翼翼吐出几个字,“没关系?”
“你。”凌厉烦躁地伸手挠挠头发,“我就是想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小心,你也可以发脾气,可以麻烦我,可以……可以把眼泪擦在衣服上,我一点也不嫌脏。你这样我感觉我们俩像陌生人。”
“我们怎么会是陌生人呢。”闻听皱起眉头,认真地解释,“我才不会对陌生人说这些话。你和凌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真诚,凌厉不擅长揣度别人内心,这次却明白地知道他们说的压根不是同一回事。可又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连自己在说的究竟是哪一回事其实也不过只有一知半解,又怎么能够以此去要求闻听。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绞在一起,闻听默默看他一会,指尖沾了点眼角的湿润,朝他身侧伸出手,在衣袖边顿了顿,最终擦在手臂上,略带羞赧地笑了笑,故作得意地说:“喏,你说你不嫌脏的。”
话音刚落,凌厉也伸手,捻一下他方才带着眼泪碰过的那片肌肤,很快在衣袖上用力擦了擦,眼神狠戾地盯着闻听。
幼稚死了——几下动作做完,头脑里便飘出四个大字。
闻听显然也这么想,一下子没绷住笑,他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再明显不过的和好标志。虽然只说破了一半,但也总算过去了。
“那你今后怎么打算呢?”他用食指拨一下闻听的刘海。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忙,他的头发比去年夏天时长出不少。
“先去学校做见习,帮老师打打下手,还有工资拿。”闻听说,“之前不甘心是真的,但觉得这样还不错也是真的。未来还长着,又不是从此就这样了,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