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梦道:“这你不用担心,现在徐蓉蓉在国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总不见得没由头随便和人说这事,那不就是更加显得她嫉妒你。再说了,她是以为你和柳兰京谈恋爱,关柳太太什么事。小柳先生和你郎才女貌的,年纪也合适,成与不成,传出去也不是坏事。”
苏妙露顿了顿,回过去四个字,“这可难说。”
王雅梦倒是乐观,“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你和小柳先生既然在国外,那就好好玩。小柳先生人不错的,别看他这样,小时候还挺爱哭的。你别弄哭他就好。我这里是凌晨一点,先不聊了,我要睡了。我不像你天生丽质,还是要好好保养的。”
王雅梦个子娇小,笑容甜甜,说起话来嗲声嗲气,城府却不浅,苏妙露觉得她是个云遮雾绕的人。她多少防备着她一点,可另外做一番细想,王雅梦也确实帮过她,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拿她借力打力,苏妙露也没资格责怪她。毕竟非亲非故的,连朋友都算不上,谁都不是南丁格尔,存一点私心再正常不过。
苏妙露也懒得再多想,只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擦了一把脸。她刚把水龙头拧上,就发现下水很不畅,水管在堵,发出一种支气管病人咳嗽时常有的声音。她心里紧张,这个房间只有她在用,卸妆时还似乎顺手把隐形眼镜丢进了下水道,水管堵塞她是第一嫌疑人。杰西卡把房间借给她,她就是这样报答的。她心慌意乱着想要打水冲下去,可反手一拧,反而把水龙头的把手给拧下来了。
苏妙露看着手里的沉甸甸的金属把手,愣了愣,回过神来,急忙把把手装回去,又偷偷摸摸溜出房间,去敲柳兰京的门。
柳兰京似乎在看书,戴着一副细边眼睛,心平气和地审视她的慌乱,压低声音道:“怎么了,这么紧张。突然来例假了吗?我这里有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你要吗?”
苏妙露急忙道:“不是,我是来找你借工具箱的,我房间的水管堵了。”她稍稍回过神来,又忙追问道:“你为什么会有卫生巾啊。”
“因为你不是我带过来的第一个女孩子啊,我阿姨又绝经了,我以前遇到过这种事,还要开车出门买,所以就有备无患啊。”
柳兰京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领着苏妙露下楼,穿过客厅,绕到后面的一个杂物间,拉开柜门翻找起来,“工具箱应该在这里,找不到的话,打电话叫人来修就好。我也不会修水管的。”
“没事,没事,我会修的。我家的厨房以前水管也一直堵,我帮我爸弄过一次。我知道国外人工贵,我能搞定。”
柳兰京从柜子底下扒拉出一个双层工具箱,吹到上面的一层灰,略显狐疑道:“你不要逞强啊,如果只是担心人工费,修水管的钱我们这里会负责的。你真的会修吗?”
苏妙露一把将工具箱夺过去,郑重道:“真的可以,不行头都割下来给你。”
柳兰京失笑,“那倒不用了,你的头按在您脖子上挺好的,我暂时不需要备用的头,等有需要了会联系你的。”
苏妙露提了工具箱上楼,柳兰京就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房门虚掩着,他斜斜倚靠着门框,抱着肩,好整以暇着看她忙碌。苏妙露找了个发圈,随意把头发往上面一揽,就跪在瓷砖上,撅着屁股,塌着腰,抬起头,一节节敲着水管。她这个姿势很不雅观,存心勾引还不至于到这种难堪的地步,柳兰京知道她是真的想解决这事。因为这一番认真,她倒显得可爱起来。
他用余光扫到衣柜的门开着,就随手替她关上了。没想到苏妙露听到动静,猛地一回头看见了,反而叫住他,“把柜子门开着,我想看里面的穿衣镜。你大概不信,我长这么大没有在家里照过全身镜。”
柳兰京一愣,听她话里的语气也不像是玩笑,就说道:“那你买一面镜子好了,也不用花多少钱。”
苏妙露道:“买镜子是不贵,可是房子贵,我的房间就一点大,家具一摆就没什么地方了。就算全身镜放进去,照出来也永远只有半身。”
柳兰京道:“那这事上我也帮不了你,也不能把这柜门拆了让你空运回家。拆了倒也可以,不过那就不用坐飞机了,你坐在门板上走海路漂回国吧,鲁滨逊差不多就是这样漂回去了。”
苏妙露笑笑,并不理睬他。听出他的油腔滑调里忽然多了一丝疲惫,她小心地拿捏住,却不太明白他的想法,似乎是厌倦和她调情了,却又不像是厌倦了她。
柳兰京对人生的许多方面始终持悲观态度,爱情就是一项。人在恋爱时,大脑会无规律放电,属于和癫痫一样的非自控行为,无论做多少罗曼蒂克的美化,就不过是交配欲望的作祟。恋爱尚且如此,婚姻就更可怜了,不过是戒指、后代、财产交换、合法性爱、生活琐事的集合体。柳兰京是下定了决心不结婚,也没心思去爱,苏妙露对于他,属于调情搭子,和饭搭子可归做一类,看穿了彼此的虚情假意,相处起来倒也轻松。
她使花招勾引他,他招架,一来一往都是程序化的,像是参加工作面试时,面试官的问题都在他准备范围内,跳不出个大纲,对结果他也就很笃定。可要是面试官忽然问了他一个针尖上站多少天使的宗教命题,他也要慌乱。苏妙露倒不是天使,她是修水管女工,穿着睡衣,跪姿像是河马,无法催人生出丝毫的绮念。他只是莫名自伤起来,为她的谨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