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等许老太太带着大太太、三太太和孙女儿们出了门后,许夷光便也乔装一番,经角门出了门,径自去了孙太医府上。
孙太医四十余岁的年纪,又高又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医术高明的太医。
一见许夷光来了,他便道:“时间紧急,开始吧。”
惹得孙太太在一旁嗔道:“孩子刚来,连气都还没喘匀呢,何况大热的天儿,你让她先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怎么了?别以为就你们胖子才会觉得热,我们瘦子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没你们出的汗多罢了,敏敏,别理你师父,先跟师母喝绿豆汤歇息去。”
与孙太医高高胖胖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孙太太却是又瘦又小,不过她脸上有一对酒窝,让她不笑时看起来也像是笑着的,十分的随和可亲。
许夷光每次来了孙府,都会觉得说不出的自在,甚至连呼吸都顺畅了似的,若不是李氏还在许府,她都想待在孙府,再也不回那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牢笼了。
她任孙太太牵着自己的手,径自去了后面,因为知道她师父说是说时间紧急,至多也就会念一句‘慈母多败儿’而已,绝不会真生她和师母的气。
果然刚转过通往后堂的月亮门,就听见她师父念起来:“哪有你这样的,还每次都这样,真是慈母多败儿!”
孙太太与许夷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孙太太更是撇嘴:“每次都是这一句,能换句有点新意的吗?”
孙府不大,孙太医虽说是从五品,但太医的从五品跟真正的从五品,哪能同日而语?所以很快孙太太与许夷光便到了后堂,孙太太一声令下,就有丫鬟捧了加冰的绿豆汤和冰镇过的西瓜上来。
“敏敏,吃吧,千万别跟师母客气,师母瞧着,你比上次又瘦了些,都是服侍你娘累的吧?”孙太太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亲后,给她生的也是孙子,所以稀罕女儿得不得了,自然对许夷光这个又漂亮又聪明还能吃苦的弟子,喜欢得跟亲生女儿没什么差别。
许夷光吃了一块西瓜,才笑道:“服侍我娘并不累,应该是苦夏闹的,再就是抽条了,师母难道没觉着,我比上次长高了?”
孙太太闻言,让她起身认真看了一回,点头道:“是像长高了一点,很快就要成一个真正的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昔日才那么高点的小丫头,竟已长得比她还高,很快就该嫁人了,可她家的傻儿子,却念不进去书,于学医上也不算太有天赋,只怕三十岁之前,都别想在太医院熬过七品的大关,哪有资格求取侍郎府的小姐呢?
所以她今儿一早就把小儿子打发了,是再明智不过的。
许夷光陪着孙太太拉了一会儿家常,觉得凉快多了,便去了前面,跟着孙太医学医。
心无旁骛的学了一个多时辰,孙太医终于擦着额头上的汗,发了话:“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回去后你再仔细揣摩一下,我明后日应该就会让人送病陈过去你开方子,可惜你就算学了针灸,也没有病人给你学以致用,不然以你的天赋,一定能在短时间内便突飞猛进。”
“没事的师父,我先学着,指不定哪日就有机会了呢?”
许夷光说着,想起那本古医书,忙道:“师父,那本古医书您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我瞧着,好些病例我简直就是闻所未闻,所以抄录起来也慢,只得再过几日才送还给您了。”
孙太医道:“连我都好些病例闻所未闻,何况你,你才活了多大?是我师弟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要不是我是他师兄,我就算再磨他一个月,他也未必肯借给我。”
“您还有个师弟呢?”许夷光讶然,她只听说过师父有个师兄,是江南一带的名医,没想到竟然还有个师弟。
孙太医点头:“是啊,我的确有个师弟,平心而论,他虽是小的,医术却比我和师兄两个早入门的都强,不过他脾气孤拐得很,日常也是居无定所,这次若非非进京不可,我还别想知道他的下落,自然就更别想借到他的宝贝了。”
许夷光忙道:“既然师叔那般看重那医书,我今儿回家后,就立刻全部抄录完了,打发人给师父送回来,暂时看不懂不明白的,就依葫芦画瓢誊下来,以后慢慢的看就是了。”
孙太医摆摆手:“倒是不急在三五日的,你师叔这次进京,是想拉了我和几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交的所谓‘旧友’,大家都出一些银子,由他带着去苗疆贩当地的一些珍稀药材回来卖,等赚了银子,他才能至少三五年内,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钻研他那些旁门左道的医术。”
“旁门左道?”许夷光有些好奇。
既然同出一门,为什么师父要说师叔的医术是旁门左道呢?
孙太医像是明白她的疑惑,解释道:“我们虽然师出一门,但你师叔从来就更爱钻研那些偏门冷门,甚至常人听着匪夷所思的医术,譬如剖腹取子,开颅治病什么的,总之我是接受不了的,可他钻研这些,必须得大量的银子支撑,所以他说这次苗疆之行,他非去不可,让我一定要支持他,可我哪有那个余钱啊……”
正说着,孙太太出来了,听得这话,道:“是啊,我们哪有那个余钱啊,充其量能凑个两千两顶天了,不然虽有风险,但的确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孙太太这话说得许夷光心里一动,她正找钱生钱的门路呢。
想了想,道:“师父,您如果方便的话,能与师叔说一声,让我也参一股吗?就是我银子不多,撑死也就只能凑个一千两……”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搀和这些事做什么,你难道还缺银子不成?”孙太医皱起了眉头,侍郎府是不待见他徒弟母女两个,可他知道,至少她的吃穿用度,他们是从来没短过的。
许夷光苦笑了一下,道:“师父,我是不缺银子,可我娘缺,我外祖家的情形,您也是知道的,这些年几乎全靠许家接济度日,可……”
顿了顿,“您和师母都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我父亲,前儿因为银子的事,拿言语羞辱我娘也就罢了,甚至,还对我娘动了手,我娘气得当天晚上病情就加重了,跟贴身的嬷嬷说,但凡她还有别的法子,她绝不会再接受许家一分一毫的施舍,甚至连早前的,也要一并还给他们,我做女儿的,自然要尽可能的,为我娘达成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