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擦着她头顶飞过的时候,她连眼都没有眨动一下。
她定定地望着太后惊怒的脸庞,开口道:
“太后也是女子,是天下女子之首,应当体会过女子的苦。可是,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比太后,比我,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苦几十倍几百倍的女子!她们像牲口一样被论成色买卖,五六石米即可买回去随意打杀!朔法规定杀人偿命,可是我们的男子打杀妻子却只需罚钱就可了事!女子若杀死家暴的丈夫,却要受极刑之苦!还有的人,只因几十两白银,就被父母亲手推入棺材,活活为已经化成白骨的死人殉葬!对她们来说,人间才是无边的地狱!”
秦秾华的双手在腿边慢慢攥紧,她的语速越来越慢,胸口却起伏得越来越急。
十指连心,掌心的疼痛直通胸腔深处。
但是这点疼痛,和她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舒太后气得眼前发晕,戴满翠绿手镯的右手连忙扶住额头,身边的姑姑急忙道:
“太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啊!”
“你……你是金枝玉叶,天子的女儿,竟然把自己和那些下贱的女子相提并论,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你和那些上辈子干了缺德事,这辈子才会投生在缺德家里的女子不同,她们生来就和你不同,就像你生来也和皇子们不同!这都是老天注定好了的事!”
舒太后指着她,怒不可遏道:
“哀家看你是和蔡中敏那般大逆不道的人在一起呆久了,受他的蛊惑,失了心智!若继续放任你胡来,今后说不定要闹出什么丑事!来人啊,把哀家的戒尺拿来!”
太后身边的姑姑去了一会,复返时,手中端着一个木盒。
舒太后从中取出玉戒尺,对秦秾华冷声道:“你是公主,哀家本不想对你太过苛责。你若现在承认自身错误,不再过问华学一事,哀家也可饶你一次。”
静室里的每一双眼睛都落在秦秾华身上。
她望着祭坛上大慈大悲的菩萨,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既悲哀,又平静的笑。
“尘埃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秾华,何错之有?”
“反天了!”太后怒喝道:“手伸出来!”
秦秾华伸出双手。
十根苍白如雪的手指纤弱瘦削,不堪一折,难以想象这冰冷的戒尺落下,这双手会变成什么样。
“太后……”身边的姑姑忍不住说。
太后握着戒尺,怒目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秦秾华面容苍白,神色平静。两鬓那对栩栩如生的紫纱蝴蝶,纱罗为翼,珍珠为身,和她一般楚楚可怜,也和她一般,毫无惧意。
两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人退让。
太后恼她不肯让步,只能咬了咬唇,狠着心往下打去。
一声惊呼从静室外传来,太后打出的戒尺来不及收回,眼神先一步朝外看去。
一个少年箭步冲入静室,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牢牢握住她打下的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