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奉宇回鸿胪寺没过多久,便被皇帝召进宫中长谈一番,起头一阵寒暄,而后萧鸿煊才开门见山:&ldo;因先帝在时朝中奢靡成风,百姓怨声载道,故而朕登基后一再强调为官须自身清正,你是丞相之子,未来皇后的兄长,更应以身作则。&rdo;
荆奉宇听出他的意思,跪地道:&ldo;恳请皇上责罚。&rdo;
萧鸿煊故作惋惜地叹气:&ldo;朕亦无可奈何,谏议大夫早在朝堂上奏过此事,朕不得不拿你树个例子。&rdo;
荆奉宇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他也不想再继续待在京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却毫无办法可想。
&ldo;微臣听说西南边陲民智不开化,恶风陋习难改,常有山匪贼子,微臣愿前往西南,为国效力。&rdo;
萧鸿煊有些惊讶,他原本也没想把他支那么远,不过既然他这么提了,正合他意:&ldo;也好,爱卿赤诚之心可嘉,朕命你下月前往建水任知州一职。&rdo;
荆奉宇竟像是松了一口气:&ldo;微臣遵旨。&rdo;
皇帝的此番旨意下达到荆府时,荆丞相吃了一惊,细细问他,原来是他自己求来的,便又是叹气又是心疼,荆旖兰这几日病情不见好转,原本吃了药,一听这消息,急得把汤药又呕了大半,红着眼跑去找大哥。
荆奉宇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眉头一蹙。
&ldo;奉宇哥哥,你就这么恨我,恨爹爹,恨这个家?&rdo;
他放下手里正整理的书籍,让收拾衣裳的丫鬟退下,回过身看见荆旖兰紧抿着嘴唇憋眼泪的模样,话像是堵在了嗓子眼,移开视线方能开口:&ldo;你怎么会这么想?&rdo;
荆旖兰走到他跟前:&ldo;建水州是什么地方?即便皇上要降你的职、贬为外官,哪里是去不得的?你偏偏要去那边陲偏僻之地,听说那儿蛇虫肆虐、瘴气遍地,你说,是不是恨极了我们,要让我们为你牵肠挂肚,你便觉得高兴了?&rdo;
荆奉宇看见那滴晶莹从她眼里落下来,险些抬手去接,他心里觉得不忍,进也难过,退也难过。
&ldo;你无需担心,养好身子,哥哥相信你会成为一位母仪天下的好皇后。&rdo;
荆旖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红得如同攃了胭脂:&ldo;哥哥,你近来太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连我都不愿说?以前不论犯什么错,你总愿意第一个告诉我,我来帮你出主意……这次究竟是怎么了?&rdo;
荆奉宇背过身去,捏紧了拳头,这其中有太多原因了,可不论哪一个他都不能轻易说出口。
荆旖兰扶着桌子坐下,咳得缓过气来才叹道:&ldo;其实……我都知道了。&rdo;
&ldo;什么?!&rdo;荆奉宇吓了一跳。
&ldo;我让静儿去跟小厮打听,你……爱上了那位花魁娘子,对么?&rdo;荆旖兰叹息一声,&ldo;原本家中有训导,不许娼妓入府,我也以为你是一时半会被她迷惑,没想到竟是动了真心,宁愿远走……&rdo;
&ldo;不……&rdo;
荆奉宇本想辩解,可他想了想,这样也好,这样就任自己用情至深,也不用担心暴露在她这颗玲珑心面前。
&ldo;兰妹妹,你不明白,爱之一字,对于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来说,就像一把刀子,每看一眼,五脏六腑就被捅得鲜血淋漓。&rdo;
荆旖兰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中不禁纳闷,怎么一向恃才傲物的哥哥竟能被一介烟花女子迷得晕头转向?
她的确不明白所谓情爱是何意,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痛苦。
&ldo;我的确不明白,我只知要爱未来的夫婿,这就够了。&rdo;
荆奉宇不知是该笑她的天真,还是笑自己的钻牛角尖:&ldo;可你与他尚未谋面。&rdo;
荆旖兰虽是病弱,可说起话来却十分坚定:&ldo;如此堪能称为大爱,不论他品貌如何,我只需辅佐他并肩而行,循礼守矩,举案齐眉,这样就够了。&rdo;
荆奉宇又追问:&ldo;哪怕他三宫六院,对你冷落?&rdo;
荆旖兰低头一笑:&ldo;既是皇后,哪求什么一心人?何况从古到今,一生一世唯一心的,又有几个?何必强求这些虚无,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为妻者操持内院,贤德持家,拘泥于情爱如火焚木,一时的灿烂夺目,终究只剩灰烬一堆,不能长久。&rdo;
荆奉宇不禁有些嫉妒那个九五之尊,倘若自己是他,为兰妹妹遣散佳丽三千又何妨?只可惜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在那人眼中又值多重的分量?
他的心底深处一个念头仅出现了一瞬,便被掐灭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流有先帝血液,虽然深以为恨,可也不失为一项筹码,只是他不想要什么皇权,也不想要什么佳丽三千,他只想要一个兰妹妹,可惜只要他是荆奉宇一天,这便永远无法实现……
&ldo;兰妹妹,你回去歇着吧,到太医看诊的时辰了。&rdo;
荆旖兰站起身,临走前又道:&ldo;待我入了宫,会向皇上进言,早日将你调回京中的,烟花女子终究……你想清楚了早些正经成家,别让爹爹操心了。&rdo;
听她欲言又止,荆奉宇看着她那纤弱的背影转身离开,亦伸出手去,然而喉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只得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