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去病走到近旁,亲热地扶他下车,帮他理理围巾:“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饭,你要多吃点,等咱们进了石桥山,好远都没有驿站。”刚拐进驿站院门,权青实就听见许多人围在一处,连连赞美,声声惊叹。“哎哟,这也太漂亮了!”“神骨历历,威凌飒飒,毛泛紫波,四方争鸣,此乃神骏也!”一匹精瘦黑騏站在院中,身上无鞍,头上无辔,只被一条破烂的皮绳拴住脖子,皮毛虽然疏于打理,显得潦草,但神情高傲不羁。有人朝驿吏发问:“这等宝马,怎么跑到你这小破驿站来了?”一名驿吏满头白发,无奈道:“此骏虽好,可惜无人能骑,它身上已经背了几条人命,不是踩死,就是踢死,死者家人都要杀它抵命,主人舍不得,就偷偷藏到我这,想把它卖给商队,远走他乡。”商队护卫纷纷聚过来,看着高头大马惊呼:“我的妈,谁能用它拉货?太糟蹋了!”还有人跃跃欲试:“这匹马卖多少银子?”驿吏伸出三根手指:“他主人最初花了三千五百两入手,现在三百五十两就肯卖,你有兴趣?”一成的价钱还是高得令人咋舌,围观之人都微微摇头,悻悻撤手。“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驿吏往马身上铺了一条破绒毯,为它保暖,“唉,这畜生眼光高,给它领来的母马看也不看,拖到现在,主人已经寒了心,总不能一直白养着它。”“你们若是可怜它就捐点铜板,让我买点粟米豆料,它刚来的时候精神得很,现在连干草都吃不上,都瘦得脱相了。”虽未明说,但是大家都明白,这匹宝马已经断了粮,恐怕熬不了太久。黑騏似通人言,它仰首挺胸,甩尾转身,对众人怜悯眼光嗤之以鼻。花去病笑道:“你们看,这畜生根本不稀罕咱们同情,反倒瞧不上在场诸位,真是个找死的脾性。”白马香车此时拐进驿站,两匹白马与它迎面相对,白马也属难得的宝骏,但是根本不敢与黑騏对视,低着头从它身旁走过。黑騏不安地跺踏前蹄,对着马车冲了冲,发出短促的喑叫。白马车夫以为它要撞上来,吓得抓紧了缰绳,厉声骂道:“哪里来的畜生,老子抽死你!”韦容被这匹黑騏吸引了注意,他下车走到近处,对着马儿仔细观瞧。左右看不出设了什么埋伏,他就扭头盯着花去病。这位花郎君今日穿得像个染缸,陪坐在权青实身旁,不知讲着什么笑话,与他同坐的护卫都笑得厉害。綦妄则独自占着一桌,身边无人接近。韦容并无凭据,但有一个隐约的预感,花去病安排这一切要谋害的目标就是綦妄。他若是能提前知道其中关键,设法施救,肯定能获得綦妄好感。但他绕着黑騏看了几圈,还是找不出什么线索,急得一头细汗。马匹体格雄壮,踢上一脚会断几根骨头,摔下来也会身受重伤,但“粉身碎骨”这种说辞未免太过夸大。花去病到底安排了什么毒计?另一边,花去病扬手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那我就发发善心,给那可怜的马儿添点口粮。”“我先替它谢过郎君!”白发驿吏接过票子,刚要走,花去病就玩笑似的开口:“老人家,我们一会儿就走了,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把银子用在它的吃食上?你当着我的面喂他一些好的,要不然我不放心。”驿吏不满道:“郎君,我在石桥驿干了十多年,许多人都认识我,我生平最是爱马,您要是信不过,银子您拿回去,换成豆粉给我送来也行!”“一句玩笑,你怎么还认真了。”花去病又拿出一张银票,塞给他:“还请你费心,尽量多养它一些日子,说不定哪天碰见一个伯乐,就能收服了这匹烈马。”“真有伯乐也不会驯服它。”权青实听了许久,悠悠开口。“小道长何出此言?”驿吏追问。“这匹马聪慧能识人言,连人的表情和眼神都看得懂,自然明白只需服软便会锦衣玉食,可是它还是一再抗拒,甚至被放逐至此,挨饿受冻仍不妥协,若是真有伯乐识马,比起用尽各种手段驯服它,倒不如放它自由,这才是真伯乐。”待权青实说完,众人反应不一,有人微微点头,有人冷冷撇嘴。谁知那匹黑騏忽地挣脱皮绳,主动朝这边走来,它低头在权青实肩膀后背蹭蹭,随后咬起他的一根衣带,扯在嘴里。驿吏惊呼一声:“啊呀,真是神了!这马儿竟然过来谢恩了!”商队护卫也跟着说道:“你们看它这样低头拽人,难道是想请小道长骑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