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岩听得冒火,时时回头瞪人。綦妄发笑:“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原想让你出丑,结果却阴差阳错帮你做大了名声,贬损了自家,等到了明天,青实你就是洛洲城中的神仙人物了。”权青实被綦妄抱着,来不及去想明天,反倒担忧此刻:“你们到底把我打扮成什么样子?为何非要蒙着眼睛?”綦妄盯着他,笑而不答。其实这条白绸是宝珊昨日的主意。“……尊上,我瞧小道长太过惹眼,还是藏藏为好,不如把眉眼遮遮,莫叫旁人看了去?”綦妄动动指尖,步撵四周的纱幔飘然落下。夜色迷蒙,纱幔轻舞,浮光掠影之中,路人只能看到权青实大概轮廓。独他可以揽入怀抱,占为己有,这种感觉………綦妄得意,眼光转而落向花瓣似的唇,他忽然心跳加速,又冒出那股想要吃人的冲动。他收敛笑容,不安地动了动腿。小道士今日明明没有惹他,为何吃人症会有复发的趋势?-多劫多难宫位于洛洲城西北,背靠玉泉山,临着洛洲河。尽管占地不广,宫殿不多,但是一座座仙家楼台都建造得飞檐翘角,势若腾空。角梁上套兽林立,蓝瓦下画栋雕梁,即使不似妙乙宗宫观那样端庄稳重,却也显出气势昂扬。正门牌匾上“多劫多难宫”五个大字如斧凿劈刻,苍茫朴拙,字如其意:历尽劫难而不屈不挠。“万师兄,我把人接回来了。”行至大门,七八名蓝衣道人在大门外值守,陈开岩下马对一位穿斗篷的男子抱拳行礼。身披斗篷的男子名叫万贤,是屠掌门座下弟子,他站在正门前面,眼光淡漠地扫过整条队伍。他完全没多看权青实一眼,视线反而落在方晔辉身上,额外问了问身份来历。方晔辉如实作答,但是他被看得好不舒服,仿佛是被一条毒蛇盯上,心中隐隐对万贤有些忌惮。綦妄也感觉此人怪异,可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万贤面无表情对围观百姓略一行礼,朗声说道:“感念各位乡亲崇敬仙门,一路追随,权道长明日与我师尊一同出席结缘坛会,到时自会为各位诵经祈福,今夜寒露深重,诸位请回。”场面话说完,綦妄哂笑:“他这是拿你给结缘坛会涨脸,有你在,说不定明天又能多卖个几千两。”权青实轻轻叹气,用指尖捏住衣袖,他每次一紧张就会这样。綦妄将小动作看在眼里,大手轻轻按住那几根不安的手指,“不用紧张,有我在呢。”“……谁紧张了?”权青实藏起手指,綦妄又说:“一会儿,无论那姓屠的说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一概不用答应,别委屈自己。”权青实指尖发热:“你先管好自己吧……等进去之后,你一定要藏好了。”他当初离开十五里堡的时候,还曾打算求助多劫宫,想请他们帮忙摆脱綦妄纠缠。谁知真的到了这里,他反而担心綦妄会被捉住。“行行行,不会让他们知道你与我这妖魔为伍!”綦妄翻了个白眼。二人不再说话,步撵进了大门,绕过长廊,往书房前进,石板路上只有沙沙行进的脚步声。一行人静默地走了许久,十分拘谨,大气也不敢喘,连嚣张的陈开岩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步撵终于再次停下。方晔辉要来扶人,可是万贤拦在前面:“方道友,你是情臻宗弟子,我师尊并未说要见你,你还是在此等候为佳。”说完就率先走近。他一靠近,立即传来一阵轻淡的香薰,闻到这个熟悉的气味,权青实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容他多想,万贤已经将他扶下来,“我师尊书房就在前面,他喜静,小师公还需步行一段。”权青实靠綦妄借力撑着,跟着往书房走去。-屠兴禾的书房里设置着两个地笼,全都炭火旺盛,一进屋就觉得十分烘热。书桌上面古籍成堆,笔墨散乱,像个垃圾堆一样。不仅堆着各种图样纸张,还有扳手和剪刀放在没吃完的点心盘子里。书案后坐着个一位臃肿肥胖的中年男人,此时正靠着椅背呼呼大睡,鼻鼾连连。綦妄皱眉。万贤走近,轻轻推他:“师尊,权道长来了。”屠兴禾浑浑噩噩醒了,下意识地捋捋胡须,摸摸肚皮,胡乱喝了点水,之后才说:“哎?我忙着忙着就睡着了,失礼了失礼了,权道长莫要见怪。”不待权青实回话,屠兴禾又拉住万贤问道:“还剩多少没有开兆?”“一百五十盏。”屠兴禾粗声粗气地叹了一声,抓起桌上一把短刀,二话不说割破手臂,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他赶紧抓起一个茶盏,接住滴滴下落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