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一回到酒坊竹屋,权青实就开始造酒,他先用茶壶往缸中蓄水,待到灌了三口大缸,天已完全黑透。徐鹤朗安顿好鹤元和綦妄,提着一个灯笼走出来,他脸上遍布皱纹,浓眉蹙紧:“小子,冥酒要多久能做好?”权青实和白鹤斗法,已经消耗了许多法力,现在驱使茶壶引水,并不轻松。他擦擦汗,老实回答:“徐师伯,现在已经能生出酒香,但是放得越久,其中灵力越多。”“好,那就放上一夜,明早再取。”徐鹤朗说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师尊昏睡是因为服了我的封脉之药,可以阻碍他体内毒物,现在好好睡觉对他有好处,你不用太担忧。”因幻灭宗遁世不出,不问世事,权青实以为掌门定然冷酷阴沉,没想到言谈行止随性豁达,不拘小节,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没有。他忍不住问道:“徐师伯,我师尊中了什么毒?”徐鹤朗搓着下巴上浓密的短须:“这病症实在奇怪,一般毒物只会伤及肉身脏腑,但是不会荼毒经脉,更不会叫他法力尽失,我还需要研究一下才能定论……”“求师伯把我师尊治好!”权青实双膝跪地,朝徐鹤朗深深一拜,“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我必寻来!”徐鹤朗把他扶起,苦叹道:“小子,你不知道,他这毒症少说也有七八年了,拖到此时才来找我,不是求生,而是求死。”权青实顿感惶恐。“十余年不见,一见面就想让我将他剖尸验毒,他可真是狠心。”权青实手上一抖,掉了茶壶。徐鹤朗疾伸手,稳稳接住,笑道:“我岂能让他如愿?你多做一些冥酒,稳住他的病情,也能助我拖延时间,研制解药。”事关师尊性命,权青实不敢有一丝懈怠,连连点头:“师伯,我会尽我所能!”“好小子,这些法器用起来可不轻松,要消耗许多灵力,你可不要累倒了,你那位朋友伤势不轻,我如今没精力照顾,还要你自己伺候。”一提到綦妄,权青实就下意识的低头回避。徐鹤朗凝目看他,仿佛看出什么似的:“我若来晚一点,他就要死在白鹤仙长手中,生死关头,他让你逃,难道你们不是朋友?”权青实拉着袖子挡住手腕的刻印。若说是朋友,他一个妙乙宗道士怎能与妖怪为伍?若说不是朋友,綦妄又为他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他们两个到底算什么……权青实抿抿嘴,小声说:“说是朋友确实不妥,他曾多次救我性命,为我受伤中毒……是我的恩人。”“妖魔舍身救你,法器为你驱使,你小子身上机缘倒是不少。”初次相识,徐鹤朗不指望权青实能说多少实情,撂下这么一句就不再逼问。他把茶壶放到权青实手中:“这次你可拿稳,别把法器摔坏,我回去找些药材,明早过来。”一听他要走,权青实有些急了:“师伯,我们住在竹屋,可有什么禁忌?”这里毕竟是金顶鹤的屋子,万一它半夜回来,又因什么理由要杀人,到时候无人能敌。权青实想请徐鹤朗留下。徐鹤朗看出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大步向外走去:“你且放心住着,白鹤仙长若真想杀你,又怎会特意让你住在这里。”他回头压低声音:“而且它方才已经来过了。”来过了?权青实吃惊,他对此一点察觉也没有,那白鹤何时回来的?徐鹤朗骑上大黑牛,不用挥鞭,黑牛就悠闲迈步,消失在夜色尽头。……熬到半夜,十个酒缸终于填满,此时小院里漫着浓郁酒香,闻着便有几分醉意。权青实撑着精神,先到东边卧房陪了一会儿熟睡的师尊,随后在一间小屋里找到了綦妄。綦妄躺在简陋的木床上,仰面朝天,左臂缠着一圈棉布,里面以竹板固定。床角点着细烛,光晕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一片柔软的虚晕,紧闭的眼睛隐去平日神彩,浮现出沉重的病色。权青实慢慢走近,他的视线像被一股力量拉住,根本挪不开。正出神,忽然腰上一紧,眼前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搂在床上。“放开我!”“哎,好疼……”綦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权青实不再反抗,垂着眼帘嘟囔:“骨头都断了还不老实,还装睡……”“我没装,真睡了,但你身上酒味这么重,一过来我就醒了,不行吗?”綦妄并不睁眼,掌心按住他的背,把人锁在怀里:“你这好徒弟心里全是你师尊,可算得空来看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