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雨默默注视着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所言,只希望时间能将一切磨平。
但她毕竟是不能一直这么恍惚下去的。
呆滞了十日以后,她努力使自己从悲绝的情绪中勉强解脱出来一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举目四望,忽觉有点不对。
&ldo;这是什么地方?&rdo;
她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破月忙竖起耳朵,然后答道:&ldo;过了前面那座关隘,我们就出境了。&rdo;
归雪轻轻摇了摇头,&ldo;那些人必定已在此守了多日,不会放我们过去的。&rdo;她想起了上一回自己过常林关隘的情景,与现在何其类似。不同的是,上次只有她一人,现在还有两个伙伴。
破月道:&ldo;别担心,我们有办法过去的。&rdo;
归雪微微蹙眉。虽然她不知现在该何去何从,但总之是不能待在璇元境内,必须尽早出去。&ldo;我忧心的倒不是过关隘的问题。&rdo;
她停住脚步,仰头环视此处地形,说:&ldo;这里有伏兵。&rdo;
破月微讶,&ldo;可据我所知,现在四国应该要休战一段时间才是,哪里还要打仗呢。&rdo;
归雪道:&ldo;我们怕是不该走这条路。&rdo;
季无雨也道:&ldo;归雪说的不错。前边路上隐有尘土烟雾,看上去不妙。&rdo;
正说着,耳边忽有喊杀声轰隆而来,道路两旁忽然冲出两股人马,持刀杀向此地手无寸铁的居民。归雪发现这些人虽然都穿着常林军队编制的衣服,但个个都生面相凶悍,生得魁梧,来势凶猛,并不像是常林的士兵。
羌族的士兵们从平原关过来,一路践踏了野外的良田庄稼,侵占了一些璇元守备力薄弱的边界城池,大肆烧杀抢虐,不留一人。趁着小股的常林军队刚在附近地方骚扰过了,抓紧时机跟在他们后面进行更生猛的杀虐和破坏。他们将男人的头颅悬挂在马上,抢来的妇女捆绑在马背后,马蹄所到之处死人的骸骨相抵交叉而卧。前一刻还是普通人家,后一瞬则家破人亡。而抢虐者用这些百姓沉重代价所换来的,不过是他们手中的财务、炫耀的部落战功。
这幅屠杀的场景是这样清晰,生生地在她眼前上演。归雪本该逃命的脚步滞留住了。一个怀孕妇人被一个大兵的一柄大刀横穿了胸膛,鲜血喷溅一刹那,很快就淹没在了下一个死者的身影底下。
&ldo;快走啊!&rdo;季无雨见她竟然&ldo;犯傻&rdo;,不由动怒,作势将她拉走。归雪轻得像一片羽毛,被他随手一扯就飘走了,但脑袋依然往后看着。
&ldo;别看了!&rdo;破月也大喊一声,神色紧张地盯着归雪,果见她露出了雪灵花手链,当即一阵旋风冲去扼住她的手腕,&ldo;你疯了!&rdo;
&ldo;那个女人在那里!&rdo;一声粗粝壮喝忽穿透沙尘高啸而来,震耳欲聋。所有正在虐杀平民抢夺财物的兵头们当即如收到了命令信号一般,百千双鹰眼一齐朝她看来,千百马蹄顷刻间轰隆奔来,地上尘□□动。
&ldo;弟兄们,要活的!&rdo;一个人说。
&ldo;不!这女人看上去不好对付,且看我先将她射伤,再猎得她!&rdo;一个身材魁梧的羌族青年声音嘹亮,当即拉弓引弦。羌人一向力大无比,又最擅齐射。破月惊叫一声不好,却见那支箭已经极速笔直飞来,以她背脊作为靶心。
第86章
&ldo;破月!!&rdo;
归雪猛然回头,为时已晚。
一支箭横穿过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他在最后一刻扑到她身后,为她挡住了这支箭。原本,若他不做此举,以那羌人青年的设法,不至于会要了她的命,但一定会伤到泽儿。然而他就那样扑过来,只一心想用自己整个身子为她筑起一堵挡箭的墙,却无意将自己的心脏部位暴露给了飞来的箭矢。
他又何尝不知道是这样呢?可公子希望的,是不要她被伤到一分一毫啊。
季无雨亦是一惊,下一刻却死死抓住归雪的手,&ldo;快走!不然他就白死了!&rdo;
破月强撑着,伏在自己的惊魂未定依旧向前极驰的老马上,又与他们勉强并行了一段路程。他冲她虚弱地微笑着,尽力大声,说道:&ldo;我曾有负于公子,今日算是将功折罪。破月死不足惜,只望夫人好好珍重自己,切莫再有别的念头了。&rdo;
&ldo;不!!&rdo;她绝望地伸出手,眼睁睁看着他闭上了眼,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那个武艺高强、痴心着她丫鬟的侍卫,再也不会回来了。
究竟是为什么,她身边的人要一个个离开!?
&ldo;唔‐‐&rdo;季无雨忽然痛呼一声。归雪扭头只见后头又是一箭射来,正中他拉着她的手臂。箭矢带毒,流出黑血,可他仍是死死抓着她没有放开。紧接着又是&ldo;嗖嗖&rdo;两箭,射箭的羌人在后头看得倒是起劲儿了。
&ldo;我说他怎么还不把那女人松开!?难不成是看上她了?&rdo;
&ldo;兄弟,再补几箭!&rdo;
青年再次拉弓射箭。
&ldo;放手!&rdo;归雪拼尽力气甩开他的手。季无雨本就受伤,再拗不住她死命的挣扎,一声痛呼终于松开,新来的两支箭矢从他们分开的间隙中过去,没有再给他添上新伤。
&ldo;这些人想要抓我,与你无关!季先生,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帮我照顾好泽儿,拜托!&rdo;她忍痛将孩子抛给他,挥动马鞭,忽朝另一方向奔去。她已经连累了破月,不想再连累他了。他们都是和苏毓钦有关的人,是在他走后,唯一能唤起她对他记忆的人。泽儿异乎寻常地没有大哭,显得十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