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这里等一等,先生。我会通知渥克先生说他的……客人到了。」
他说完一弹手指,四周突然飞出一大堆铁链向我缠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手腕、脚踝以及喉咙都已经被铁链缠绕了好几圈。铁链向外一扯,我全身肌肉登时动弹不得,只能使尽全力抬头挺胸,不让铁链的重量拖倒在地。我向男仆看去,不过对方已经离开大厅去确认渥克是不是真的在等我。要是渥克跟他说没有的话,只怕我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我相信他会想要见我的,至少他得弄清楚那十三名讲理之人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出现。
从某个角度看来,这些铁链也算是一种恭维。至少表示这间夜总会很重视我的存在。他们不想放任我到处乱跑,免得有会员受到打扰。当然铁链也可以防止我靠一张嘴骗过人类守卫,毕竟要跟一堆铁链辩出一条生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尽量往好处想,不过当你随便一动都怕会折断筋骨,鼻子很痒却又没办法搔的时候,再乐观的人只怕也很难不去思考最坏的打算。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开始观察大厅里的摆设。以前我从来不曾这么深入伦狄尼姆俱乐部。
伦狄尼姆俱乐部的大厅,主要是由几根有蓝色条纹的大理石圆柱,以及闪闪发亮的磁砖墙壁所构成,很可能是由古罗马时代的公共澡堂改建而来。在我看来,这里就像是世界上最大、最奢华的公共厕所;那些每天必须为这些磁砖上蜡的清洁工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纯白地毯,可能是想造就一种漫步在云端的感觉。整片天花板由一幅美不胜收的油画所填满,我曾经听说过这幅画,但是却从来不曾见过。这幅画从来没有任何复制品流出伦狄尼姆俱乐部,乃是米开朗基罗不曾公开过的真迹,描述的是两派天使军团在天堂里大战的景象。画中的景象壮丽非凡、气势无匹,只能以「叹为观止」四字形容。想到只有这些伦狄尼姆俱乐部的会员才有机会欣赏到这样的画作,就觉得浪费到了极点,但是世事如此,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又能说什么呢?在我眼中,画里的每名天使似乎都有独特的特征与个性,仿佛画家是按照真正的天使形象所绘的一样。当然,说不定米开朗基罗真的亲眼目睹过这场天使战争也未可知。
大厅中还有不少优美的雕像,都是出自摩尔以及毕加索的手笔。这些雕像栩栩如生,美丽到令我难以逼视。听说真的要欣赏这里的雕像绝不能只靠视觉,而是必须用身体去触摸,去感受它们彻底的美感。不过我并没有这样的冲动,就算身上没有缠满铁链我也不想去摸。因为这些雕像过于真实,令我感到害怕。再说,我敢肯定,像我这种非会员的人如果胆敢碰这些雕像,一定马上就会被一大堆男仆架走,然后砍下双手。俱乐部里所有的奢华,都是会员独享的尊荣。
许多重要人物为了重要议题在大厅里外来来往往,安静地移动,轻柔地低语。我完全忽视满身锁链的存在,很有礼貌地对他们微笑点头,不过他们倒是全都想尽办法忽视我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认识我,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是谁。这是间年代久远的俱乐部,有着古老的建筑与不变的传统,关于这间俱乐部的一切都是非常压抑的。有时候,渊远流长的习俗比任何魔法都要强大,尤其是一些教人「不可为」的传统。比方说,承认一名出现在俱乐部里的「非会员」的存在,就是很要不得的一件事。我皱了皱鼻子,想要缓和发痒的感觉。那个报信的仆人显然不赶时间,我也就只好想办法找点事做。我用脚尖在地毯上写下许多脏话,至少在心理上算是一点小胜利了……
男仆终于现身了,从他的表情看来,渥克毕竟还是同意见我了。男仆颇不情愿地弹了下手指,缠在我身上的铁链瞬间消失。
我好整以暇地伸展了全身关节,搞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那名男仆微笑。男仆微微向我鞠躬。
「渥克先生在餐厅等你,先生。要我帮您收起外套吗?」
「除非拿枪指着我的头。」我说。
俱乐部里的餐厅当然又是个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地方。十几张餐桌上铺着纯白的桌巾,各式佳肴的香味加上各种美酒的气息,实在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我一路向前走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抢人家桌上的食物来吃。
餐厅里的会员一致忽视我的存在。我认出几张有名的面孔,有些是贪婪到了极点的有钱人,有些是能力超凡入圣的次等神、精灵领主、魔法师,以及外星人。从某种角度来看,伦狄尼姆俱乐部也算具有十分宏观的视野。整间餐厅里,只有传说中的维多利亚冒险家朱利安&iddot;阿德文特对我点头微笑。渥克的座位位于餐厅最里面的角落,此刻他背墙而坐,就跟往常一样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不过脸上却没有笑容。
「你在等我。」我说。
「当然。」渥克冷冷地说。「不管是用逼的还是用请的,我总是有办法把你弄来。」
我大刺刺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后的男仆很不情愿地问我需不需要菜单。
「不用了。」渥克说。「他不会待很久的。」
「你可以请我吃饭呀。」我说。
「我也可以叫你去死呀。」渥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