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事情出的也是很突然。杨文久不久前盘下的那几家百年字号的布店绸庄,卖出的料子居然让人给退了回来不说,人家买家还闹到了铺子门口,弄得满城风雨。都说这老字号的铺子到底是不想做生意了,人家老王家也算的上一个老买主,从祖爷爷辈就在这家铺子买料子做衣裳,图的就是他们家料子好,耐穿。
可现在买回去的料子,还没上剪子呢,光是过了水,居然就褪色跑线了。这算什么?老王家现在做的是成衣店,一下从这百年字号抱了好几十匹的料子准备客人的订单。眼下这种样子,弄得客人那边他也交不了差,于是带着这些褪色跑线的料子和伙计,就闹上了店铺,说要见老板。
这百年字号的幕后老板是谁?可不就是杨文久么?这些料子也是从杨家染坊出去的,谁曾想居然出了这种事情。杨文久本来急着想要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被杨语臣一把拉住了。
杨语臣劝他说道:“父亲,这事儿您可不能出面!”
杨文久转头瞪自己儿子一眼,骂道:“现在是布料的质量出了问题,咱们还不出去看看是个社么情况难道等着更多的染出的成品出问题么?!”
“父亲你先坐下消消火,听我慢慢和你说。”杨语臣稍稍使了点力气把杨文久摁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递到跟前,又才接着说道:“父亲,您这么贸贸然出去,别的先不说,咱们盘下的几家铺子可都还挂着旧招牌呢,您这么一出去,不就摆明了您才是这幕后的老板么?您让沪城商圈里的人怎么想?这杨家染坊的老板终于把手伸向布店绸庄了?还是更坏一点的,打着老字号卖水货?”
杨文久一咕噜茶一口下去,肝火也熄灭了大半。在听自己儿子这么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本来杨家现在就树大招风,若是杨家再表现得有一些不安现状,恐怕真是一朝一夕就能将这沪城商圈里如今的平静假象给打破,和杨家合作的绸庄布店还不得立刻就翻了脸?搞不好,还会逼得他们联合起来,一起逼退杨家。
果然最近自己是心急了些。杨文久抬眼看自己已然成才的儿子,心里的愧疚之情又涌了上来。再过几日和楚督军约定娶亲的日子也要到了,再也找不到更多的办法拖延什么。于是自己才心焦气躁起来,他拼了命地想给儿子和女儿上加砝码,想要用杨家产业让自己一脉强大起来。
却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么一出。还真是自己考虑不周。
杨语臣见自己父亲的脸色有所缓和,才继续说道:“染坊所出的成品布质量一直是严格把关的,但现在王裁缝找上门来说质量有问题,我之前也想过是有人想陷害咱们染坊的可能性,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对。这几家铺子之前的布料来源并不一样,都是些私家小染坊,但是总归质量上是没有问题的。偏偏咱们盘下它换上咱们自己的布料才不到几天就出了这件事——父亲,恐怕……”
杨文久摸着杯口边缘的动作一顿,脸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语臣后面没有说完的话什么意思。这番动作若是有心,恐怕也不是针对老字号招牌的,毕竟这几年这家铺子怎么个收益大家都心知肚明,它至今仍然存在不过就是立个牌子在那里,人家是“倚老卖老”,惹不起什么大风浪,它家老板到了这一代似乎也只是个富贵纨绔,并不参与沪城商会的大小会议。这也是为什么杨文久能够放心盘下来的原因。
针对老字号没好处,针对杨家那可就不能相提并论了。杨家染坊算沪城里的大户,杨文久又是沪城商会的会长。好处多了去了。本来杨文久这番动作就算不上光明,若是真的把他给牵扯出来,杨家染坊就算真的和这个没关系只怕也是不能幸免。
要是真的这样,杨家就算能把这件事给压下来,也是损伤不少元气。
杨文久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子,上好香檀木做的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堂屋里荡漾开来。
突然,敲击的声音停止了,杨文久开口问自己站在一旁的儿子,说道:“语臣啊,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
杨语臣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这件咱们得撇的干干净净才行。若是要找人出面平息这件事,这个人绝对不能和咱们杨家有半点的关系。这个人得够可信,最好是个没软肋没拖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咱们想办法让他对咱们贴心窝子地忠心,然后把这几家铺子都挂在他的名下。咱们手脚干净点,把这人拿捏住,自然就和咱们半点关系没有。”
杨文久听完,觉得有点道理。不愧是自己的儿子,手段一点都拖泥带水,虽然这个对策还有些稚嫩,但不能不说这真是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怕——“只怕到时候咱们找的这个人不足以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还得我这个商会会长出面啊。”杨文久最后给这件事拍了板,现在就剩下去找个合适的人选了。
“父亲大可以把这件事情交给母亲,母亲一脉那是汉八旗满八旗都能有接触的,满姓的咱们不能找,找个合适的能拿捏的远方汉性表叔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杨语臣笑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拖母亲的关系必是没有问题的,能攀上亲戚的人太多,不能的也多,横竖和杨家没有半点关系,就着母亲的手段还能好好把这人捏在手里,却是正好。
杨文久点头,随即表示父子俩分头行动——杨语臣带着嫣嫣回府找他们母亲钮钴禄雅云,而杨文久自己则是快速集结了自己的心腹,一边吩咐了打听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一边叫了人手收拾杨家收购这几家老字号留下的痕迹,风卷残云一般不留任何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