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很快就将程氏绸庄在沪城的总号的掌柜给程志华找了来。
掌柜是个姓张的瘦瘦高高的一个中年人,留着小胡子,走起路来倒是很有一个掌柜的范儿,看见程志华坐在上座,立马给自家主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便闭上嘴,等着他开口。
“张掌柜的,我在请你做我们程氏绸庄沪城头一家分号的时候就打听过,你在布料绸缎这一行混得时间可有好几十年,数经验这沪城里面上上下下您要算第一。这次请你来,我是想问问,这沪城里面有没有哪几家铺子走的是同一家染坊——最大的杨家染坊也算上。”程志华问道。
张掌柜当了几十年的掌柜,底下人奉承自己的不少,主子能像程志华这样肯定自己这大半辈子的成就的少之又少,更何况这程三少爷的话恰恰地说道他心坎子里面去了,更加对程志华知无不言,说道:“少爷想必也有所耳闻,但凡在沪城里面排的上号的铺子,几乎没有不和杨家染坊做生意的。杨家这几年的生意越做越大,却没有见得有亏损的地方。”
说道这里,张掌柜自以为是地卖了个小聪明,压低声音说道:“少爷要是想扳倒杨家,就目前来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需要一步一步好好计划。杨家染坊这棵大树,可是招了不少风了……”
“杨家几十年的家业不是随便说说的,咱们程氏绸庄要在沪城站稳脚步还得仰仗人家。张掌柜若是有这面头的忠言自然是不必说了。”程志华打断正准备侃侃而谈的张掌柜,说道。
“……”听完程志华的话,张掌柜倒不知该有什么表情才好了。他一个在这行里沉浮几十年的老掌柜,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初涉商场的牛犊子给截了话不说,还被拐着弯地说自己痴心妄想——得,人家主子想安安分分地先在沪城立好足,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尽管心里面再多怨言,张掌柜还是得把程志华问的问题给回答完。
“虽然大多数单子都交给杨家染坊,但是总没有一个商人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这些单子零零散散分散在一些信得过的小染坊,虽然零散,但是总归还是有集中的几家。”张掌柜走上前,拿过笔架上的毛笔,沾了笔墨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名字。
程志华盯着那几个小染坊看了有一会儿,看到写这些名单的张掌柜都有些发毛。直到——“今天辛苦张掌柜的了,我叫伙计给您准备了马车,直接送您回家,今儿个就不用铺子了。”程志华挥挥手,示意小厮送客。
这下张掌柜更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自家主子叫自己说了这些,难道就只是想了解了解当下同行的货源加工点?这,这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在张掌柜带着一脑子的疑惑退了出去之后,程志华默默地用笔圈了宣纸上的其中一个名字,再次从门外唤来了小厮,交代了些什么,最后把这张纸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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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语嫣正急着帮母亲想想和杨家关系较远的亲戚,想给那百年字号的铺子找一个“靠得住”的幕后老板。
母亲的亲戚带不带的上血缘的都有很多,找一个理想的人选也不是很难。两个人很快就敲定了一个李姓的表叔,辈分上杨语嫣还得叫一声表叔公。但是这不过是称呼问题,不攀亲戚正好可以和杨家撇清关系。这表叔公游手好闲很多年,若是此刻杨家能给他伸出一把援手,给他点钱帮他找一个媳妇,一点都不用担心他的忠心程度。
这种人虽然认钱,但是总归是能“养”熟的。所以杨语嫣和钮钴禄氏一致认为这个人是可行的。钮钴禄氏很快招来贴身的奶娘,让她赶快去联系。
杨语嫣觉得自己总算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春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小姐……呼……出事……呼呼……出事了!”
这一听“出事了”杨语嫣就急了。好不容易刚放下一点的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还不等他们出对策对方就出手了?
“春儿!把事情说清楚!”还是钮钴禄氏坐得住,一点也不像杨语嫣立刻就脸色发白,对春儿命令道。
“呼呼……是,夫人。刚刚咱们染坊掌柜的派人来府上说,说和咱们染坊有合作的几家铺子都说料子有问题,都被买家找上门去了!”春儿说完,想起刚刚大少爷听完这个消息的反应,连她也不禁有些后怕。
杨语嫣听完把眼睛瞪得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刚刚开始只是因着杨家野心盘了几家老字号而被陷害,那现在的情况又算什么?
虽然现在看来是买布的和卖布的闹,可扯来扯去最终难免还是要把染坊给牵扯出来,那个时候要是说是染坊的质量问题,那不就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么?难道杨家染坊的声誉要在今日毁于一旦?
杨语嫣在心里面越想越心惊。就在她陷入自己的思绪的时候,杨语臣走了进来,顾不上对母亲行礼,就径直对杨语嫣说道:“嫣嫣,你快点和我一起回染坊!现在染坊里需要有人坐镇,咱们克努能自己先给乱了。”
杨语嫣也没有异议地立刻站了起来,和母亲告了别,兄妹二人就迅速地坐上了回染坊的马车。
而此刻杨文久在商会的桌子上,则是被摆上了好几封信件,而就在三尺的门外,也站满了焦急的商会同僚们。所有人都在这种气氛下焦急起来,唯有把众人都挡在门外的杨文久依旧镇定,不慌不忙地在位置上品着茶。
至于程志华——一直到现在所有事情的发展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着这件事引起的反应和杨文久的配合或者是拆台——毕竟大家都是商人,程志华不相信杨文久不会舍小求大。
连个孩子都舍不得,怎么套得到狼。
更何况,不过是几家经营不善的铺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