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周格问鸣跃:“你和钱教授怎么认识的?今天专门来请他吃饭的?你们关系这么好?”鸣跃开着车,转头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这么多。”“我问问,好奇。”“好奇这种缺点,早点改掉!”他哼哼着说,不肯说这里面的渊源。“他说,是你岳父介绍的,那他是你岳父的朋友了?看起来年纪也差不多。”周格顺着两人岁数猜下去,还真猜得差不离。鸣跃不说话,由着她说“那你岳父呢?也是学院派么?”她问,才想起来,他没说过太太家的事。“不是,他没出事前,是商务局的,后来出了事,就什么都不是了。”他顺嘴一说,无意的样子。出事!她听着,“出事”的故事可不是好故事,觉出他一点不想深谈的意思来,马上停止了话题。隔了几秒,她微微转头想捕捉一点他表情的变化,赶上他也故意转头来看她,挑开了问她:“看什么?看我有没有一脸沉痛?我有么?”问得周格扭回头去,正视着前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她说。他笑了,“我上次听你说周六在上课,想着应该是钱老师的课,趁这周在厦门,顺便来看一眼,果真是。”“嗯,你熟人真多。”“是吧,熟人多了好办事,我帮你们约个饭,请他以后给你行个方便。”他接口道,在心里同时想,你也是我的熟人。“嗯,多谢你,我正愁不好请假呢!”他点点头,正常,拖家带口的难处,他懂。“小事,其实钱教授是泉州人,他和泉州商会、晋江商会都很熟,那边的鞋服产业、石材厂、食品厂都很发达,认识一下有好处。”他简单说,她听得明白,是她上次提到的,开发新客户的事。鸣跃把车开到周家车库门口,下车来,“行了,早点回去吧。”“我说我先送你吧,让你打车回去,多不好意思。”她转脸来。“少来了,别多此一举。”他挥挥手,转身要走前,他们相视笑了笑。二十九家宴周格到家时,木木还没睡,在和爸爸玩七巧板,看见妈妈回来,大叫了一声:“妈妈!”“嗯,都九点半了,你还没洗澡啊?”妈妈的眼睛里永远是孩子的吃喝拉撒睡。“爸爸说拼完这个小房子,就去睡觉。”木木指着茶几桌面说。杨帆点了点头,同时补充:“我买了点上海的糕团回来,你要不要尝尝,我让他们给你留着呢。”“在哪呢?什么点心?”“那边柜子上,我觉得鲜肉月饼最好吃。”他指了指餐边柜,推荐说。其实周格刚吃了饭,吃得挺饱,有点儿吃不下,不过,这不是简单的点心,这是和解的钥匙,无论如何,得吃一点。她从盒子里拣了一块在手上,走过来看他们拼的图案,“这里不对吧,房顶应该选那个半圆形。”木木蹙着小眉头,凝神盯着那处房顶,犹豫不决。“别听妈妈的,妈妈墨守成规,你选这种三角形也不错,房顶可以是三角的。”杨帆伸手推了推周格,抬头朝她使了使眼色。周格朝他们皱了皱鼻子。夫妻间的优秀品质不外乎装聋装哑又健忘,过日子里的事情都casebycase,就完了,一天也过不下去。有时候岁月静好,不是有人负重前行,是两人都糊里糊涂。可惜现在,清醒的灵魂太多,个个都觉得自己能洞悉人性。周格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这灵魂性状起伏不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和大多数人一样。她最近刚好赶上糊涂。睡前饶有兴趣地问杨帆:“你上海跑了一趟,怎么样?有意思么?”“没啥意思,开了一整天会,逛了逛那几条有名的街,就回来了。”杨帆照例靠在床头看一会儿书,意兴阑珊。“嗳,那天说去迪士尼的事儿,我其实想去的,就是不好请假,”她把面霜搓热了敷在脸上,转头来:“不过这回好了,鸣跃认识我们老师,今天还跟他们一起吃了饭,以后请假缺课应该是没问题了。”她说完自己哈哈笑了,两手捂在脸上,有种小姑娘的娇俏,特别开心的样子。杨帆从书页上侧头看着,他没说什么,只“哦”了一声,又回到书页里。这本《都柏林》看到城市规划的部分,他停在那一行好一会儿没动,脑子里泛起一点丽娜邀他一起玩迪士尼的小事来,同时,掺着周格和老同学同桌吃饭的镜头。他想,是忙了一整天,太累了,该早点睡,于是合上了书。“明天我们带木木去爸妈那儿吃午饭吧。”他躺在枕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