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爱莲在阳台上终于看见了女学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黄教授在家里沉默,在女学生面前侃侃而谈,她从未见过这样活泼喜悦的丈夫,家里死气沉沉的,两个男人,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都不跟她说话。抽屉里有女学生写的诗,“我以生命来爱你。”乔爱莲拿着诗歌念,“我以生命来爱你。”她看着阳台上丈夫新买的裤衩子,以前是她买的裤衩,大超市一打的四角内裤,现在是三角裤头,年轻的款式,黄教授买的三角裤衩在风中飘摇。“黄宇,你跟妈妈说说话。”乔爱莲把诗歌揣进兜里。黄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张开嘴,呜呜呜地叫,他真的不会说话。“黄宇,我求求你,你跟妈妈说说话。”乔爱莲摸着儿子的头,声音带着哭腔。黄宇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消失了,他丧失了说话的功能,他每天努力打起精神去学校上课,上课的内容他完全听不进去,下课后同学们变本加厉地嘲笑他,翻来覆去也就围绕着他一成不变的白衬衣蓝西裤进行嘲笑,黄宇没有办法改变他的穿着,他的脚趾头裸露在凉鞋外。黄教授给乔爱莲的生活费极其有限,大学教授的工资本就不高,黄教授家里有一堆兄弟姐妹还在念书,指望着他的工资,加上年迈的双亲,乔爱莲只能为一家人的衣食奔波劳碌,黄教授的衬衣西裤,黄宇的衬衣西裤全部是她做的,她自己则常年穿着深蓝色的衬衣搭配黑色的裤子,看起来也像没有换洗过衣服。女学生穿着裁剪得体的连衣裙,脚上的红皮鞋发亮,乔爱莲也想拥有这样亮堂堂的皮鞋,最终她舍不得买。红皮鞋的女学生昂首挺胸走在路上,走在黄教授身边。黄教授再也不穿乔爱莲做的衣服裤子,他去了百货商店买了上好的衬衣西裤,一双黑皮鞋。黑皮鞋,红皮鞋走在校园的道路上,看起来无比的登对。乔爱莲想起那首诗,“我以生命来爱你,我的血肉镶嵌珠宝,我的骨骼发出响亮的声音,我以生命来爱你,交织缠绵,日夜不休。”乔爱莲失眠了,她在夜里辗转反侧,哪怕是入睡也是极其简短的,梦里红皮鞋交缠着黑皮鞋,女学生在笑,黄教授也在笑,只有乔爱莲在哭,还有黄宇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乔爱莲从阳台上跳下去,黄宇回家后发现家里的灯是暗的,妈妈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邻居来敲门,“你妈妈出事了。”黄教授觉得躺在冰柜里的乔爱莲看起来无比的陌生,他发觉许久没有好好看过妻子了,乔爱莲穿了一双奇怪的红色皮鞋,配了一双不合时宜的白色袜子,身上还是旧的蓝色衬衣,办完乔爱莲的丧事,黄教授仿佛老了十岁,家里更安静了,黄宇还是不说话,接下来也不出门了。黄教授除了必要的课外出履行职责,绝大部分时间他也是呆在家里,关在他的房间里。黄教授在乔爱莲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女学生的诗歌。女学生写她要以生命来爱,乔爱莲真的拿出了生命去爱。黄宇在黑夜里走出房间,走到阳台,抚摸阳台的栏杆,他依旧说不出话,只能在夜里痛哭,他不明白乔爱莲为什么突然跳了下去,抬起头发现夜空中的月亮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一个小小的月亮在大月亮旁发出光,黄宇看着月亮,他想起儿时的隧道。黄宇照例去上学,他在学校不说话,乔爱莲准备的衬衣西裤洗到快破了他也舍不得丢,直到有一天,欺负黄宇的男同学在扯他时拽下了一只袖子。破袖子的黄宇走回家,在隧道口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女生,在另一名女生的带领下走进隧道。这天一大早,黄宇从家里出发,他朝隧道走去,校园早上雾气弥漫,他看见挑扁担的老奶奶走在他的前面,黄宇朝隧道口跑去,黑漆漆的隧道吞没了他。等到黄宇走出隧道,他发现自己正在春游,旁边的陈美好心神不定,“我要回隧道。”陈美好自言自语,“我得回去。”黄宇从陈美好的脸上看出了不属于小孩的成熟神情。“我帮你引开老师的注意力,”黄宇自告奋勇,等到大部队走进植物园,黄宇冲向园区入口的水池,水池里睡莲盛开,他看着漂浮的荷花,想起母亲乔爱莲。乔爱莲应该正在家里等他放学,想到乔爱莲还活着,黄宇幸福地闭上眼睛,直到班主任老师把他从水塘里拉起来,黄宇手里紧紧地拽着一只睡莲。“黄宇!注意危险这几个字你是不认识吗?”班主任老师浑身湿透了,丝袜狼狈地贴在皮肤上。黄宇坐在植物园的石头上,陈美好走了过来,“黄宇,你刚才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