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无物,障碍无存。”墙内边是席莲之的声音,清芳在心中仍然有些犹疑,当时席莲之的话又具有相当的可信性,当下,她也不疑有他,便咬着牙一头冲了过去,“咚——”一声闷响,“哎呦——”清芳噙着泪捂着又红又肿的额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痛啊。”
“你心中一直觉得此墙存在,虽然你想要穿过,但是心中的执念却挡阻了你前进,而这堵墙也就从虚化为实,对于你而言,此墙便是真正存在的了。”席莲之穿过墙来,广袖一挥,白墙顿时化作乌有,“罢了,你境界未足,这虚障以后再考校你吧。”
“对不起。”清芳拼命揉着自己脑袋上撞出的大包,方才自己是抱了全部的心思想要冲进去的,力气也使得足足的,所以这一撞之下,眼前现在还冒着金星呢。
一只凉凉的手覆上她受伤的额头,一丝清凉感慢慢注入其间,清芳额上的痛感立刻镇定了下来,“不用不用,不要浪费您的功力。”清芳抬头,席莲之的脸靠她靠的很近,光滑的几乎没有一丝毛孔的面颊白如和阗玉一般,高而挺直的鼻梁下气息很浅很浅,浅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还在呼吸,这真的是一个人吗?清芳的心中又生出疑问,一股神秘的莲香又将她缓缓包围,闻之欲醉。
“好了,随我来。”席莲之揉散了清芳脑袋上的肿包,便立刻站起身来,“时无多矣。”
“啊?哦,好,好的。”清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虽然还有些钝痛,但是已经不再鼓着大包了,想来再过个几天就好了。
席莲之等到清芳走到他的身边,便将清芳庇于自己怀中,“闭上眼。”清芳依从他所言立刻乖乖地闭起眼睛,“出!”席莲之清喝了一声,清芳便觉得自己被带着,仿佛从一处山崖上跳了下去,冷冷的风如同利刃一般刮在她的脸上,“师父,我们在哪里?”她有些害怕,周身失去了所有的重力,仿佛只是在拼命地下坠着,她胡乱挣扎着,一个转身便牢牢搂住了席莲之的脖子,整个身子只恨不得躲进席莲之怀里去。
“咳咳咳咳……”从来没有被人近过身的灵绝真人哪里料到她有此举动,心下虽然震惊不过想着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心下害怕也是正常,此刻自己若是呵斥她,恐怕她也不知缘故,故而也就由她去了。
“到了吗?”清芳感觉到下坠仿佛停止了,但仍然不敢睁开双眼。
“恩。”席莲之应道,清芳这才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之处,此刻她正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牢牢地扒在灵绝真人的身上,自己的头藏在他的颈窝中,双手则死死地勾着他的脖子,就连,就连两条腿也没闲着地盘在他腰上,这姿势,这姿势也太不雅观了,清芳连忙跳了下来,“冒犯了!”
“无碍。”席莲之摆了摆手,“以后不可如此。”
“是!”清芳不好意思地低头应道,“再不敢了。”清芳认真的答道,但少女的鼻息间却还萦绕着席莲之身上淡淡的莲香。
跟在席莲之在一片浓雾中慢慢走着,清芳不禁又开始神游,也不知道花万里现在在做什么呢,那个颜家还有没有为难他呢,想起他笑眯眯的眉眼和优雅的身形,少女的心不禁又开始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秦玉筝,她好像越来越记不起这个名字了,那个曾经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哥一般的人啊,那个自己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啊,最后的最后,竟然连一眼,也没有投向自己。
席莲之转过身,刚想开口,却发现清芳大大的眼中竟含着泪,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悲欢湖边,世人的感情是如此的脆弱,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会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清芳,该练功了。”席莲之随手拨了拨雾气,那雾后便如同有人在操纵似的,一下子退出了几米,当下以清芳和席莲之为中心,直径两三米为圆的一片地方便立刻不再覆盖着厚如团云的雾气。
清芳刚被他一声注入了功力的呼唤拉回了思绪,又被面前的一大片远不见边际的粼粼银湖给摄去了心魂,“这太美了!”湖面上飞舞着点点荧光,定睛看去,那点点荧光中包裹着一只只小小的夜光蝶,蝶翼微震,那荧光便也被影响着微微一抖,数量巨大的夜光蝶们一会儿汇聚在一起团成球状,一会儿又散开散落成一条微观的“银河”,银湖也因着这样美丽的光而泛着梦幻似的倒影。
“真人,这是山脚下吗?怎么这样美?”清芳伸出手去,一只小小的夜光蝶落在她的掌心,蝶翼忽闪着,她屏着气转过身子,托着蝴蝶走到席莲之身边,“您瞧。”
席莲之没有说话,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清芳所看不见的景象,每一只夜光蝶都曾经是世间游离着的生命,当世间的生命湮灭后,他们便进入到这归墟之境外的悲欢湖上,等待着归墟大门轰然打开的时候,再入轮回。
“真人?”清芳的身边不知何时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夜光蝶,仿佛她身上带着这群已故生灵们十分感兴趣的东西一般,“头好痛……”她的脑袋又开始剧痛了起来,脑海中一个个透着光的片段仿佛一把把利刃,疯狂企图撬开封印着她记忆的那块禁地一般。
她背上也烫得火灼一般,“啊——”她拼命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裳,而身后的那块皮肉却依旧烫得仿佛要将她烧死一般,她紧咬着牙,手上的利爪也慢慢现了出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求生的本能便让她反手向身后滚烫的皮肉抓了下去。
席莲之握住了她的手,又一扬手将她扔进了面前的悲欢湖中,“清芳,湖水不深,你可站稳。”
“咳咳——”冷不丁被投入寒冷刺骨的湖水中,清芳立刻挣扎着站了了起来,她不会水,故而一进入水中就呛了几口又苦又涩的湖水,“真,真人?”她眼中的戾气稍褪了些,手上的利爪也消了下去,背后也不再那么烫得难忍了。
“这里是世人的泪湖,你在这里休息,可以帮你压抑住心中的戾气,也辅助你拔除不必要的杂念。”席莲之盘走在了岸边,夜光蝶在他身侧轻轻飞舞却没有一只落在他的身上,他就如同山涧中的一阵清风一般,与万事万物似乎都有些关联,却又仿佛与红尘三千界都没有牵绊一般,那般仁慈,却又那般的空洞,好像,少了些什么。
“这里的水,太冷了。”清芳牙关上下打着颤,那寒凉的气由着她的四肢百骸窜入,她努力保持着清醒,想要得到席莲之的同意赶紧上岸。
“我将一套剑法传授与你,看完后,你一会儿重复一遍。”席莲之并没有要叫她上来的意思,只是虚空一抓,一柄朴素无华的剑便被他抓在手中,“这套剑法名为大悲仁王剑法三十六式,待你修完第三式时,便不会再冷了。”
“是。”清芳已经冷得只能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来,心中暗暗祈祷一会儿真人能够将剑舞得快些。
“第一式,慈航普度。”席莲之一撩剑,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苍遒有力,清芳立刻被他手中所示的剑法给吸引,忘却了周身苦寒。
眼前之人,一招一式无不大气有力,松紧有度,看上去仿佛要将天地拥如怀中,又仿佛宿月枕星无欲无求。
清芳正如痴如醉的看着,却不料刚到了第四式,席莲之的身形便晃了一晃,脸色也变得极差,“真人?”清芳哗啦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席莲之却朝她竖起了一只手掌示意她不要上前,“无事。”面色惨白的灵绝真人直起了身子,勉强将第四式演示完,便立刻微微喘着气以剑杵地半跪在了地上,“真人?”清芳只在水中着急,却苦于没有他的同意自己无法贸然上岸。
“都这样的还逞强?明明眼前便有一个最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和她开口?”浓雾中,有一个人影款款前来,“席莲之,你已经不再是半神之身,为何还要苦苦守望人间?你可知,那里的人,已经不再需要你守护了。”
“不要多言。”席莲之摇摇晃晃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那浓雾中的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席莲之,我终于等到你油尽灯枯的这一日了。”
“放开他!”清芳离他们稍远,只能看到那人模糊的身影,“你是什么人!”她立刻往岸上扑腾着,“清芳,别过来,这是我和她的事。”席莲之放下手中的剑,“你要杀就杀我吧。”
“哼,最讨厌你这一脸假道貌岸然的样子了!”那人的声音凄厉又高亢,竟是个女人。
“你放开我师父!”清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当初的要求,开口叫了他师父,“放开他!”
“师父?你又收了个女弟子啊?哈哈哈哈,你已经忘了我了吗?”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慕如怨,“还是,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