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这件事不着急,咱们以后还有时间。”秦玉筝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逗乐了,“当务之急,咱们先回去通知我弟弟,此地不宜久留。我身负血海深仇,等安顿好了,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他亲昵地摸了摸清芳乌溜溜的小脑袋,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似乎很轻松,也许,自己将来能和她在一起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只是,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江湖上又有那么许多的人想要拿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能够和她在一起吗?这念头不过只有一瞬,他就生生地压了下去,只要解了身上的蛊毒,只要能杀了那奸人,自己这一生也不再奢求什么了。
“秦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扶我起来。”她神气地眨了眨眼,就好像并没有失明一般,秦玉筝双手将她一环,稳稳地抱了起来,竟也不放她下来,“秦大哥,你,你放我下来,我,我能自己走。”白皙的脸蛋上上骤然殷红了一片。
到底是个女孩子啊,就算看起来多么坚强,心底里头还是细腻的,秦玉筝抿了抿嘴,却不回她,只是将她抱着,“你身体没有大好,更何况你又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抱着你是应该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怀里的人这才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秦玉筝含着笑,心底里是二十多年来的柔软。
“放下她!”一声清斥远远传来,对面站着的那女子白衣素手,乌发墨眼,形容间掩饰不住的憔悴和愤恨“秦玉筝,别来无恙啊。”
“秦大哥,是谁?”阎清芳抓紧了他的袖子,偏着头问道,依赖满满,原本充满戾气的面容因着她的小手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放心,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他软言安慰道。
“不认识?你道我寻了你多久?你躲在藤阁里,阁主对我燕姓有恩,我自然没办法抓你出来,如今你竟然不怕死的出来,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那女子冷冷一笑,“你欠燕门关的,我这便要取回了。”
“燕素素,你已经订了婚事,算不得燕家人。”秦玉筝安抚地拍了拍清芳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燕素素,这是我和你大哥之间的事,你一个女流之辈没资格插手!”
“我大哥!”那作男人打扮的女子凄凉一笑,“我大哥?我大哥早就死了,死在你手里,也对,你杀人如麻,哪里能记得!你这个侩子手,我燕家满门忠烈,从未做过对不起天下,对不起你的事,你狼子野心,将我燕家上下屠戮一空,若不是我因着婚事远在他乡,我燕家便再没有人了。你看好了,我有没有资格与你讨回我燕家的东西。”那女子手下一使劲,将衣襟从脖颈处撕开,里头赫然是一件暗灰菱格的道袍。
“我燕素素退了婚事,从此遁入道门,若是不报此仇,从此不嫁人,不生子。”那绝烈如长空中陡然掀起的罡风一般冷清的面容上,赫然皆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怨恨,声音冷冽入骨,字字誓言犹在泣血。难为她一夜之间,从一个娇羞待嫁的姑娘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了,有多恨,有多痛,她已经感觉不到,如今只等手刃仇人后便赶去与黄泉边的亲人相见。
“我没有杀你大哥。”秦玉筝皱了皱眉头。
那女子却不管,举剑就刺,秦玉筝一偏身子就让了过去,身姿灼灼,功底不俗,“我燕家的十八擒拿手!”那女子紧紧咬着银牙,一双秋水剪瞳通红滴血,“爹爹好心收留你,却不想,却不想引狼入室!大哥将你视为知己,你却狠心暗害他。”她每说一句话,手中的剑便更紧一分,“秦玉筝,好一个秦玉筝,江湖上第一杀手果然不是平白而得的。”
“秦大哥?”清芳听得分清,“她是你的仇家?”
“清芳,我问你一句话。”秦玉筝也不理那燕素素,他第一次认真地对阎清芳说话,“清芳,你信不信我?”
“自然信。”阎清芳点了点头,“你是清芳救的人,是清芳的未婚夫婿,清芳不信你,谁信你?”
竟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秦玉筝摸了摸她饱满的小额头,“你信我便好。燕素素你听着,你们燕家的事不是我做的,凭你信不信,只是我提醒你一句,我学得是你父亲最精纯的武功,你不过是学了你母亲的偏门,断然不是我的对手。”他一向冷漠,但是在清芳面前却犹如成了真的有血有肉的人,慢慢的,话也多了,人情味竟也似浓了些。
那女子低头垂泪,“我的武功是不如你,但是,我却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陡然间,她弃了手中的细剑,一身轻功倒是练得不错,眨眼便到了秦玉筝身前,她方才早已看到他右臂有伤,左手牢牢抱着这不知名的丫头,神情里的羁绊不像作伪,杀手最是忌讳的便是有破绽。
左臂一阵剧痛,秦玉筝低头看去,只见左手臂上齐齐整整钉着三枚金钉,而清芳已被那女子一把扯了去,以手为爪紧紧扼着咽喉,“秦玉筝,我虽未得我爹的真传,可你也莫要小瞧了我那出身唐门的娘。”
“化骨钉。”秦玉筝哼笑一声,笑意未及眼底便是铺天盖地的杀气,骇得清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你以为能从我手里带走人去?”他挑眉看着那灰色道袍的女子,“燕素素,你好生糊涂啊,若真是我干的,我便立时该将你灭口。”
“现在灭口倒也不晚。”那女子却不领他的情,“秦玉筝,若是你再不了断在我面前,你的这位小朋友可就性命不保了。”虽然她生在燕家,受的是正统的正道教育,可是如今情势对自己不利,而自己抛弃了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报仇,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了。
“燕素素,你在和我讨价还价?”秦玉筝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清芳,她正睁着一对茫然的眼睛徒劳地四处看着,“秦大哥,秦大哥你受伤了没有?”眸子的颜色瞬间被深了深,“燕素素,我原本不想杀你,你真是找死!”
“住手吧,二位有什么冤仇不防自个儿去解了,这小丫头是无辜的,不妨先将她交给我?”来人一身浓墨漆黑的衣袍,骑在一匹纯白无杂色的骏马之上,神情隐隐有些欣喜,“这丫头,倒真是福大命大。”
“花万里?”阎清芳只一听那温润中微微透着暗哑的声音便认出了来人。
花万里见她双目间仍是无神,便知道她那眼盲还未好,心下不由愧疚,但好在她安然无恙,自己也不必无端地欠上一条人命了,“燕小姐,燕关主为人仗义,想来也不愿你用这样的方式为他报仇吧。”
“闲人休管!”那姑娘好凌厉的一双视线便扫了来,“若是过路人,便只管走你的路,若是他二人的帮手,便一同留下命来!”
“小姐,花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花万里手执玉扇,一双手掌白似扇骨,“来人,将这小丫头给我救下。”他敲了敲手中的玉骨扇,发出几声清脆的啪啪之响,这林子里不知怎的突然便窜出了一大群蓝衣的侍卫。
“京城花家?”那女子眯了眯眼,“你倒是如此便能叫我罢手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牒,“我和你们宗家的大小姐有过交情,此玉牒便是她赠给我的,花家之人见宗家令牌必须要服从命令不是?”
“是这样不错。”花万里弯了弯嘴角,看似在笑,但眼中划过一丝阴霾,他平生最恨与宗家扯上关系,但因着自家被宗家狠狠压制着,故而不得不从,眼前这女子本来气质清冷,倒也算得出众,他有心想要化解这其中的郁结,江湖上都知道秦玉筝不是好惹的,落在他手里没有一个能活着逃脱的,他有心怜香惜玉,却没想这女子丝毫不领情还戳中了自己的死穴,也怪不得他袖手旁观了,“姑娘,虽然你手里拿着宗家的令牌,但是这姑娘是花某未过门的妻子,花家虽然听命于宗家,但是也不能至自己未来的少奶奶不顾不是?”
清芳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了,“花少主怕是贵人多忘事,这王姑娘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秦玉筝面上的表情轻轻动了动手指,臂上的三根化骨钉便慢慢地移了出来,“燕素素,你劫秦某内子,这笔账,秦某可得好好好和你算算。”
花万里的表情一抽,瞪了一眼被燕素素抓着的那小小的一团,这鬼丫头什么时候又成了这杀手的内子了,这趟浑水可真是越搅和越看不见底啊,“秦某内子就不牢花少主多费心了。”那化骨钉甫一被逼出体外,便不见了秦玉筝的身形。
“好快!”花万里凤眸猛地瞪大,“好生厉害的功夫。”再回过神来时,便是骨骼被扭断的声音,“秦大哥!你莫伤她!”清芳听到身后脆生生的骨头响声吓得眼泪不受控制地便掉了下来,她只听那女子的叙述便觉得可怜非凡,幸好秦玉筝收手得快,不过还是顺手将这女子的两条藕臂卸了下来,“内子说留你性命,秦某就破一回例,但你伤了她,断不能轻易饶你,小惩大诫,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