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芳心里有些激动,她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被她误打误猜的猜中了,“对了,那你娶了那玉池,岂不是名义上的不伦。”清芳对郑武的厌恶甚至远远超过了她自己的想象,她尽力想用话语反击郑武,“娶了一个假妹妹,天牢关了一个真妹妹。”清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笑。
“朕真是没有想到,都落到了这一步田地了,竟然还能死鸭子嘴硬啊。”郑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她所言给激到“朕都忘了,你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可不就是还与江湖第一杀手秦玉筝私定了终身不是?啧啧,虽然第一杀手这名号听起来甚是不错,只可惜,他呀,马上就要成婚了。”
“你胡说。”清芳的双眸黑白分明,虽然一身狼狈,却依旧无损她目光中闪耀的水泽,“就算你说得再如何真实,我也不会相信,我的阿筝,不会辜负我。”她看着郑武,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目光里净是无谓,“况且,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
“你不信朕没关系,朕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讲给你听。”郑武见她不惊不怒,反而更加来劲,“朕放了消息给你师父,就说,你要被朕处死了,你猜,他会不会来呢?”
清芳的心里咯噔一下,依照师父的性子,没准儿真的会冒死偷偷潜入宫廷!“你少拿这个吓唬我,师父身边有聪明人指点,他绝不会轻易相信你的假话。”清芳虽然忧虑,然而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咬牙撑着。
郑武“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好好好,现在你都有礼,一会儿你要是见着了你师父的尸体,可别哭鼻子啊。”
清芳知道再与他争论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又闭上了眼睛,理也不理他。
“朕来了这么久,怎么你也不问问朕,关于我们共同的母亲,端庄仁慈的大郑太后的消息呢?”郑武可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甚至还上前了两步逼问她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母亲是什么模样?说话是何等的温柔,姿态是何等的高贵?”
清芳幽幽睁开眸子,“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布下这么大一个局,恐怕,不只是想要问我这些问题吧?”清芳看到郑武的脸色突然变了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你害怕从前就不属于你的母亲,如今有了我的存在,更加不属于你了,对吗?”
郑武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有些可怕,从她的双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刮在他隐蔽的,不为人知的痛处,并且不断凶狠的,残忍的插上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尖刀。
“啊——”清芳没提防一把被郑武揪住了头发,“你记住了,名义上,她会是朕——大郑唯一的皇帝的母亲,直到她死!”郑武扭曲着一张脸,近乎于咆哮地吼出这么一句,“就算明日,你们面对面见了,她也不会对你说出一声女儿,你也休想对她唤出一声母亲!”郑武“咚”地一声又将清芳甩了回去。
清芳被他几番甩动一下,只觉得脑昏脑涨,眼前发黑。
“虽然朕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是啊,她可是明知道你是她的女儿,又在这天牢里受着百般刑罚,也根本无动于衷呢。”郑武因为极端的愤怒和嫉妒口不择言道,“想来,她一定是不愿意自己的丑事被公之于天下吧,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想认回一个村野丫头做女儿的呢。”
清芳静静地听他说着,就好像在听一个路人讲述着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面如死水。
郑武见无法收到预期的效果,也难免有些扫兴,“朕很期待明日你们母女相见的场景呢。”他哈哈地怪笑着,好像有说不出的开心,又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幼童一般。
“只有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郑武透过牢窗看着灰蒙蒙的天际,清芳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他面上是何表情,但是,突然的,一种无端的心酸感突兀地爬上了清芳的心上。
娘知道自己在受着苦,也不愿意来见自己一面啊,清芳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帘,她毕竟是太后,只要动动手,动动口就能让自己免受如此之痛,她是不是真的很厌恶自己呢?
“来人,去给她好好梳洗梳洗,再换上一身郡主的打扮。”郑武在清芳暗自想着心事时猛然转过身子,扬声喝道。
“是。”方才退到天牢外的宫婢们慌慌忙忙走了进来,看着清芳满目疮痍的模样,也着实难以下手,“禀皇上,姑娘身上伤痕太多,是否包扎后再伺候她穿衣?”有些主见的大宫婢硬着头皮问道。
“这种问题,也要问朕,你的脑袋是空的不成?是不是还要朕去伺候她换衣?”郑武此刻的心情变幻无常,简直如同移动的火药一般,只等着别人一点,他就要爆炸一般。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宫婢吓得连连发抖,却仍然不忘指挥人将清芳抬了起来。
“哼!没有的废物。”郑武恨恨地骂了一句,后转过头去,出神地望着遥远天边的地平线,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心中充斥着无尽的空虚,仿佛自己不过是个会行走的躯壳罢了,“难道朕天生就是这般残暴吗?”他小声地自问道,“难道,朕就不想做个好皇帝,做个好儿子吗?”
宫婢们扶着清芳找了个天牢里相对干净些的牢房,一人用铜盆取了水,其余二人举着布料将牢门挡了,剩下的一个就是方才那个胆子大些的宫婢,正小心地从清芳身上“剥”下因为干涸的血迹而粘在她伤口上的衣裳。
虽然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了最轻柔的力气去褪下清芳的衣裳,可还是难保会将清芳的伤口撕裂,重又渗出血来,况且清芳身份特殊,她们做奴婢的只知道她与皇上还有太后关系匪浅,故而担惊受怕,举步不前。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和皇上太后没什么交情,你们只管放手做。”清芳看出她们的为难,“我很能忍疼的,连天牢里的刑罚都坚持下来了,还有什么痛我会放在眼里?”她出声安慰身边的大宫婢道,“你们若是不敢,我就自己脱好了。”她软绵绵地举起一只手想要抓住自己的衣领,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一丝力气也无。
“姑娘好心,奴婢们心领了,还是让奴婢来吧。”那大宫婢得了她的安慰,心下也有了底,立刻想了办法出来,“芝兰,将铜盆先放下,把你的帕子沾湿了递给我。”
“唉。”端着铜盆的侍女方才一直在打量清芳半褪的衣衫下或深或浅的疤痕,面露不忍,又见她几句话来,显然人是极好的,此刻也乐意配合。
“我将姑娘的伤口先沾湿了,再除下衣衫,想来会好受些。”大宫婢玉白削瘦的指尖小心地攥着丝帕的一角,在清芳的伤口上轻柔地擦拭着,“芝兰,我擦一处,你就将衣衫往下拉一些。”
“可怜见的。”芝兰连忙点头,又忍不住摸了摸清芳的脑袋,“还是个娃娃样,就遭这样的大罪,真是作孽啊。”
“芝兰,闭嘴!你还要不要命了?”大宫婢斜了她一眼,“姑姑教的都忘了?你这张嘴给自己惹得祸害不够多?”
芝兰被大宫婢小声喝了一句,吓得连忙吐了吐舌头,“玉树姐姐,我再不敢了。”
“早晚有一天,你要栽在你这个性子和你这张嘴上。”玉树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着实有些为芝兰的直肠子烦忧,“你说说看,要不是你嘴快惹得太后生气,原本咱们俩都能去太后那里当值的,现在反而便宜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刚入宫的新人。”
“哎呀,玉树姐姐你就别怪了,据说太后那里比只皇上那儿,也好不了多少,可冷清了。”芝兰低声和玉树咬着耳朵。
“太后那儿冷清,为什么呀?她可是太后,天下最最尊贵的人了。”清芳听她们讨论,不由地出声问道。
芝兰见有人好奇,也不顾玉树警示的白眼,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太后啊,那可是个真正的大美人,但是呢,她人虽然美啊,就是性子太冷淡了,对什么事都不关心,就连皇上去瞧她,她老人家呀,连眼皮子也不抬呢。而且,我听人说,太后的霜花店,到了冬天冷得和冰窖似的,她也不许人生炭,总之啊,她那里当值的太监奴婢,隔两天就有一个会病倒,所以我们才能常常被皇上调拨去伺候她老人家。”
“哦——”清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照她们这么说,太后,她在这世上最亲的娘亲,并不是一个浮华的人啊。
“而且啊,我听在宫里待了有些年头的姑姑们说,咱们太后做皇后的时候,还曾经偷偷溜出过宫,据说是和宫外的情郎要私奔呢!”芝兰凑近清芳的耳边神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