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清芳听了他的呼喊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跑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似的。
“嗳,嗳,施,施主,小僧不是坏人呐,你,你能不能别跑了!”身后那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上去似乎已经精疲力竭,然后清芳却半点也不敢松懈,在这荒郊野园里哪里会有什么好人,就算他说自己是个和尚也一定是山精鬼魅变来要捉自己去吃的,从前师父给自己的讲的鬼故事不断浮现在眼前,简直让她寒颤不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可是,天不遂人愿,“哎呀!”脚底下突然一个踩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清芳竟然还能腾出空来紧紧护住自己的脖颈,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球儿一般咕噜噜径直跌下了坑洞。
“好痛……。”好像是手臂脱臼了,小丫头皱着眉头,白玉似的额头上都是冷汗,“难道要死在这个小洞里了?”她努力站起身子来,认认真真地活动着身躯上的每一个部分。恩,还好,好像受伤的只有手臂,两条腿还是能动的。
“施,施主?你跑哪里去了,你别吓我啊。”头顶上依稀能传来那低低的男声发着颤的声音,“我好不容易看到你这个大活人,你怎么就跑了啊,这,这叫我怎么办。”
清芳心底一软,难道,难道他是误入此园的?正想出声唤他,声音在喉间噎了噎,算了,他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她正在这里纠结,那小僧却自己做了决定,“哎呀呀呀。”伴随着一大片飞扬尘土和那小僧的哀叫,一个灰溜溜的物体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落在了清芳的脚边,“痛痛痛痛——”那小僧一遍倒抽着凉气,一边摆正身子,待他看到警惕地看着他的清芳时,登时叫道,“施主,你怎么也在这儿?”
清芳没有出声,只是小心打量着他,这小僧捂着光溜溜的脑袋,一张面孔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下巴上有淡淡的青须,看起来有些邋遢。
“施主,你是哑巴?”小僧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脑袋上可笑的一个大包,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施主,我不知道你口不能言,刚刚吓到你了真不意思。”
清芳见他站起来身量倒是不矮,连忙惊吓得后退了几步。
“别别别,你别害怕,我真的不是坏人,啊!”那僧人了然似的一击掌,“你是不是又聋又哑?所以你既听不到我的叫声,也不能回答我?啊,怪不得怪不得,刚刚叫你你反而跑得更快,现在问你话你也不答,唉!”
清芳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仍然警惕地盯着他所有的动作,对于他的自问自答也不置可否,那僧人摸了摸脑袋,不防摸到了脑袋上的大包,痛得他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仍然保持着脸上友好的微笑,拿手指在脚下松软的地上写道,“施主,小僧名叫惠润,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
清芳看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写道,心里头的防备也去了一些,看着他头顶上鼓着的大包,想来他也不会是什么山精鬼魅了,看他又是出家人打扮,心中更是安定了一些。
耳边一阵衣衫悉悉索索声,惠润闻声抬起头,看向清芳,却见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单手在胸口处不知道翻找着什么,他脸一红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冷不防清芳从胸口处的中衣里掏出一颗小小的褐色丸子,神情宽慰得轻轻扯了扯他的僧衣。
“怎么了?”惠润疑惑地看着这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姑娘,见她示意自己蹲下,连忙顺从地蹲了下去,脑袋上的大包被凉凉得敷上了一层东西,接着他又感觉到自己的光头被柔软的手指小心且好奇地戳了一戳。
“你给小僧上药了?”惠润有点感动,清芳点了点头,“你能听见小僧说话啊。”惠润又是一阵惊奇,“唉,真是的,又造口业了,不应该妄自揣度他人身疾的,对不起。”
清芳摇了摇头,暂时决定还是不要说话了,省得他又无端地反省自身,“我们找找上去的法子吧。”清芳照着惠润刚刚的样子一笔一划在地上写道。
“恩,小施主,你踩着小僧的肩膀看看能不能上去?”这土坑看起来倒也不算十分深,两人若是合力想来出去应当不难,清芳点了点头,惠润依言靠着坑壁蹲了下去,清芳想了想,还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用一只手小心抓着土坑边突出的石块,惠润见她踩稳了,这才慢慢悠悠站了起来,奈何他无论如何踮脚,清芳的身量也实在里坑口有些距离。
“唉,算了,这样看来是不可行了,小施主,小僧先放你下来,咱们再商量商量吧。”说罢又缓缓地付下了身子,却不料清芳还没有准备好,他身子突然下沉,导致她方才脱臼的手臂碰触到了坑壁,登时痛得小脸煞白,双腿一软就要从他肩膀上掉了下来。
“小心!”惠润觉察到肩膀上摇摇欲坠的清芳,连忙转过身来垫在土地上,清芳察觉到他的意图却不愿意无端承别人的情,只能硬生生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坑壁上大树外露的树根,整个身子至此便悬空挂在坑壁上。
“对不起对不起!”惠润看着她咬着牙抓住树根,心中一凛,好有韧性的一个小姑娘,连忙起身拖住她的脚,助她缓缓下来,“小施主,坐在小僧背上将鞋子穿上吧,放心,出家人六根清净,只要心中无一物,就算有些肌肤之亲,也不过是大爱罢了。”为了宽慰她,惠润故意说道。
清芳却仍旧摇了摇头,自己用一只手穿上了鞋子,“小丫头,你太倔强了。”见她始终不打算依靠自己,惠润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才多大一点点,还是个孩子,总归要学会依靠别人,借助别人的帮助不是?你看,你的手臂脱臼了,方才又遇到那么大的危险,怎么就不能接受一下我的帮忙?”惠润越说越生气,“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小施主,方才你宁愿损毁身体也不愿意承我的情,是不是还是害怕我是个坏人?这样吧,我把眼睛蒙上,什么也看不见,总能让你宽心了吧?”说罢,惠润一摆手便从衣襟下摆处撕下长长的一条布带子。
清芳垂下眼帘,手臂脱臼处还在隐隐作痛,那厢惠润已经严严实实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这样好了吧,就算我是个坏人,看不见你在哪里,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了吧。”说罢便摸索着上前,“我帮你看看手臂吧,脱臼了如果不及时接上,后期会落下残疾的。”
清芳见他真的蒙上了双眼,神情一派坦荡,也再不好意思离他远远的了,依言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去,惠润隔着衣料轻轻地触碰着她的手臂,“是这儿吗?听你没声儿,想来不是这里。”
“是这儿吗?”惠润总算找到了脱臼的关节处,清芳被他按得痛得微微地哆嗦着,惠润感觉到手掌中清芳细细的手臂带来的颤抖,知道她疼得厉害,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利索地将那手臂向前一带,找对了方向后,利落地又向上一托。
“啊——”清芳低低地痛呼了一声,“成了。”惠润拍了拍手,将清芳的手臂放了回去,“最近呢你先少用这只手臂,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也是知道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病根,自己要注意些,知道吗?”
清芳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接下来咱们再好好地寻找出去的办法吧。”经过这一番折腾,惠润也着实有些疲惫了,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却发现刚刚还突兀地鼓在那里的大包,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神奇地消了下去,他心中感觉这小姑娘不是寻常人,却也只是在心中暗自思忖,并没有问出口来。
反倒是清芳掰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太清楚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明明在金山寺里修行得好好的,中午才略略打了一个盹儿,再睁开眼睛就躺在这个园子里了。我一个人在这园子里找了很久,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也找到外边的围墙,也找不到出这园子的门。好像咱们被困在这园子的最中央了。”
难道他是被人牙子拐卖到这里来的?清芳和惠润心中都暗自想着这个问题,可是拐卖清芳还好说,这惠润,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着实是没有什么拐卖的必要啊。
清芳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而惠润仍然蒙着布条,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对面,想要找出去的法子,让他蒙着眼想来也不太好。
惠润正沉思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突然感觉一双小手将自己系在脑后的结打了开来,睁眼一看,清芳正自顾自地用那布条笨拙地缠在自己脱臼的手臂上,他心里头不觉好笑,想来,她是相信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