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宋西岭,单手插在外衣的口袋,径直走入工作室中,环视一周:“你们的布置有点问题,比如电梯井靠内,又没有指示牌,观光者进入后可能根本注意不到还有二层。”语气平淡如常,仿佛这些天他的突然失踪根本没有发生,他们之间也不曾有任何矛盾,彼此之间只是个普通的故人。宋西岭慢慢地转过身来,说:“你想干什么?”傅珩之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温和如旧:“西岭,我想干什么,早就告诉过你。”“傅珩之!”宋西岭有点失控地放大了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了,我那些年还不够惨吗?我这两年,因为抑郁、失眠、暴食吃了多少药,每个月心理咨询去多少次,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被你变成个神经病,现在好不容易正常一些,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可不可以?!”声音愈到后面愈大,停下来时,宋西岭感到自己的耳膜都在震动。因情绪激动,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眼角也因用力而发着丝丝的疼。傅珩之却丝毫不受他的情绪感染,他一双乌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宋西岭,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藏匿着没人能说明白的念头。他的神色也是那么的平静,没有笑容,也没有怒意,深潭般的静,惹得宋西岭更加失控,更加咬牙切齿,指尖都微微地颤抖起来。他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就在这时,傅珩之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身后传来,好像一声长长的叹息,重如千钧,却轻飘飘地传入他的耳朵,压得他心情异常沉重。“放过……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宋西岭紧了紧拳头,没有说话,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任河选定的场在他朋友的朋友的吧,据说可以大打折扣,就带着众人欣然前往。封燃是有酒就行,完全不在意场地,即使被突然出现的傅珩之稍稍影响心情,也很快抛在脑后,想起即将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兴致还算可以。只有宋西岭整个人蔫了吧唧,像一颗淋了大雨又挨了冰雹的野草,眼睛盯着地面,慢吞吞地走着,被封燃偶尔推一下才加快一点步速,跟人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一行人中说起了什么,忽然发出一声爆笑,宋西岭更加皱紧眉头。封燃早察觉到他的异常,凑近了说:“怎么,是不是太吵?”“是。”“不高兴?因为他?”宋西岭偏过头说:“别说了。”“不高兴就说出来,我又不会嫌你不懂事。想说什么想干什么直接表达出来,怎么样?”封燃说,“我可不会读心术啊。”“我想……”宋西岭听他劝,老老实实说,“我想去找韩医生。”韩医生是他这两年间经常访问的心理咨询师,开始的一年里几乎都是封燃带他过去,因此韩医生早就和他们非常熟悉。封燃凝视着他:“好。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可以把事情憋在心里,会憋坏的,还有,即使那个人又回来了,也不可以乱吃药。我就不信你连这么个小事都要逃避。”“是,可这是两件事。”“其实是一件。”封燃笑了笑。几小时后,酒过三巡,乐队的几个男人原形毕露,在包间里鬼哭狼嚎,任河酒量好,在一群半疯人之间上蹿下跳,一会儿嫌这个打嗝口臭,一会儿骂那个占他便宜。封燃乐得看戏,宋西岭躲在角落慢慢地喝酒,顺便等待医生的消息。突然有人提议玩个小游戏,几个四仰八叉的都坐了起来,封燃本来就好胜心强,这时更是跃跃欲试,立刻把宋西岭拉到中间,任河见其他人都凑不出个清醒脑子,担心封燃坑他,嚷着要和宋西岭一起。封燃眼睛一瞪,扯着宋西岭的胳膊往自己身后去,任河还是不依不饶,伸出手使劲扒拉封燃的脸。正一片混乱,包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不知怎的,刚刚还吵成一片的年轻人们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接收到什么指令般,眼神齐刷刷望着门口的人。他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毫无尴尬之色,那样自然从容,仿佛此时此地,本就是他的主场。他撩起眼皮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入宋西岭身上。他的神情冷淡如霜,冷峻的气质和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多么的不相称。可偏偏那目光灼灼,烫得宋西岭的脑袋在某一瞬间发了懵。有个喝醉的人突然清醒了几分:“您……您哪位?走错了?”傅珩之仍看着宋西岭,回答:“没有。”他迈开脚步,徐徐而至,一直走到宋西岭的身边。他走了多久,众人的目光就跟了多久,终于,在视线的焦点变成宋西岭时静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