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穿好这身衣袍,宫女们早已满头是汗,福嫂与林锦将我扶坐在暗纹绣墩上。
宫女们呈出各类饰物、脂粉,应有尽有,实难细数。
&ldo;这身凤袍也只有昭……皇后娘娘才能穿得住。&rdo;林锦捧起我的长发,先用檀木梳拢遍,再用银篦梳通,最后才以竹篦细细篦过,&ldo;皇后娘穿了这身衣袍,明艳不可方物,却亦高华尊贵,似花魁牡丹,风华无双。&rdo;
我侧头故作嗔怒地白了她一眼:&ldo;呵……锦姨,我从不知你也如此能言擅道。&rdo;
福嫂在前为我上妆,她沉思片刻,轻叹一声,并未着浓妆,只为我轻点双唇、淡描双眉:&ldo;媚娘灵秀天成,脂粉只会污了颜色,淡妆便可。&rdo;
&ldo;你们看我这眉眼生得如何?&rdo;我满意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抚微微上挑的双眉。
&ldo;皇后娘娘眉眼生得好,你婴孩时,有个算命的道长就曾说过,你宽额广颐,眉眼微挑,是典型的大富大贵之相,后福无穷。&rdo;福嫂笑着说道,她顿了下才低声在我耳边说道,&ldo;那道长最后还说,皇后娘娘是至贵之相,龙凤之姿。&rdo;
&ldo;后福?我是一个女人,作为女人,身为皇后,一国之母,这便是福贵之巅了,哪里还敢有什么虚妄的非份之想?&rdo;我心中微惊,脸上仍是闲静的浅笑,&ldo;我眉眼生得好?我反倒最不喜欢,太过飞扬锋利,像个男人,而且还是个行武的粗鲁男人!&rdo;
&ldo;呵呵……&rdo;福嫂与林锦双双被我说得轻笑起来,一旁的宫女也忍俊不禁。
今日是封后大典,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一片丝竹悦耳的繁华升歌,朝中官员,按品级配戴冠缨,依序候列于阶下。宫内诸司各在其位,数十名宫女依次随同,沿阶而站,迤逦如云。冬阳正好,层层金灿染了半边天幕,浮华如幻,惊心动魄。
锦绣罗衣漫起遮天缈缈烟云,我轻踩上铺向金殿的深红地毡,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大殿彼端,正神情庄重的端坐着身着至尊龙袍的真龙天子。
我拾阶而上,大殿之上,风吹衣袂,我按住飘扬若飞的裙袍,凭虚临风,俯瞰皇城。
这世间多少人不惜一切,只为有朝一日能站在此处。
我抬眸望去,只见远处的宫门一重重依次开启,那是深不可测的后宫。但我知道,我已立于其上,终有一日,我会站在最高处,拥有至高无上的荣华。那时,能令我侧目的,再不是狭隘的深宫,而是更加广阔的天地。
我转身,徐徐步向他,走入那个无数粉黛勾心斗角却终究梦想成空的帝王怀里。
&ldo;从此,你便是朕的皇后了。&rdo;李治执起我的手,在群臣复杂的眸光里,他朗声说道。
我心中明白,这是他对我昭示天下的信誓旦旦之诺。
狂风涌起,我似飘摇欲飞,花雨纷落,竟有一瓣淡白纤细的花掉在我的衣襟上。
用手轻轻拈起落花,我觉得这花像是一柄久悬在墙上已落尘的剑,瞬间就能从鞘中破身而出,一时寒光四起,杀机暗伏。
眼红了,血热了,久远的理想未完,已不必隐藏,明日是该执剑仰天长啸出门去了。
于是信手一弹,花瓣便随风卷起,再不复见,满眼冬风百事非。
不杀
青铜鎏金熏炉中淡淡地焚着银丝炭,细微跳跃的火焰闪出了扑朔迷离的光亮,隐约散出暖香,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左右迁延。
我半倚在厚软的绒毯上,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望着坐在对面,略显惶恐的感业寺主持。
&ldo;如何?&rdo;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ldo;啊?&rdo;主持神色茫然,捧着茶盅的手一颤,盅盖杯沿清脆地磕碰了一声。
我的唇角漫出一丝笑意:&ldo;我是问师太觉得这茶如何?&rdo;
&ldo;哦,哦……&rdo;主持这才回过神来,她顿了顿方才说道,&ldo;出家人不谓好坏,日子过得久了,旁观了人情冷暖,就像那三滚后的茶叶,慢慢地沉入杯底,只剩表象而已。&rdo;
我微挑眉,亦不答话,只轻轻晃动手中的杯盅。淡绿茶叶悠然浮沉,在杯中变换着不同的位置,固执地不肯沉入杯顶,仿佛正竭力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最佳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