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殷此时正在围攻邵州,张佶便遣听直军将姚彦章持牒刺召他立即回长沙。马殷虽然作战勇猛,也颇知兵略,但却为人宽厚,待人至诚。他一听到长沙有变,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因此,当他接到张佶的牒刺后,就想以军事急迫为由,推说自己无暇脱身回长沙。然而,众将吏却纷纷劝说他应该接位,姚彦章劝道:“马公与刘龙骧、张司马原为一体,如今龙骧遇祸、司马伤髀,实为天意。马公人望素重,湖南之主,张公既然不为,马公若再不为,还有何人可为呢?”
诸将也都劝说:“马公应该以大局为重,莫冷了军民之心。”
马殷这才同意,留下亲从都指挥使李琼继续攻打邵州,他则回到了长沙。
张佶先命人将所有在长沙的将吏召集至节度使衙厅,随后即命人用轿子抬着自己亲至城门口迎接马殷,并直接将其接入节度使衙厅。张佶先接受了马殷的拜谒,随后,便让人搀扶着自己拉着马殷的手,将马殷领到主位上,强按着他坐下,请马殷升堂问事。马殷推脱不下,只好就座,张佶当即退至阶下,叩头跪拜,诸将吏见张佶如此,谁都无话可说,纷纷恭请马殷为湖南留后。马殷推让再三,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接受众将拜贺。
自此,长沙军民便改称马殷为“马龙骧”了。
马殷先将陈赡问斩,随后仍以张佶为行军司马。说来也怪,马殷回到长沙的第三天,张佶的伤就“康复”了,并主动要求接替马殷率军攻取邵州。马殷这才知道他是有意相让,心中自是极为感激。
不久,捷报传至长沙——张佶率军攻陷了邵州。
马殷担心杨行密、成汭势强,欲以金帛结好。扬州人高郁却道:“成汭心胸狭隘,难成大事,可不必理会;杨行密乃主公之仇敌,即使许以万金,也难为我军之援。主公倒不如上奉天子,下抚士民,厉兵强国,养民富土,以修霸业,如此,谁敢为我之敌?”
马殷大悦,一面上表朝廷,一面修政养民,自此湖南渐至富强。不久,朝廷诏书到,正式封拜马殷为湖南节度使。
马殷自有潭、邵二州之后,采纳高郁之计,以李琼为主将,秦彦晖、张图英、李唐等为副将,相继又攻取了衡州、永州、道州、郴州、连州,自此,湖南管内七州皆为其所有了。再不久,马殷又令秦彦晖、李琼率军七千攻讨桂州。桂州静江节度使刘士政连战连败,只好投降归顺,如此一来,桂、宜、岩、柳、象五州也都入了马氏版图。一时间,湖南军势大振。
消息传至长安,昭宗只是长叹了一声,他此时根本就无暇顾及藩镇之争,他最为揪心的就是京城的防卫了。“三镇之乱”让他清醒地看到,京城的防卫实在是虚弱之极,简直就是形同虚设——三镇之兵竟在数万禁军眼下来去自如!为加强京畿防卫,昭宗在原左右神策两军的基础上,又增置了安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增补了数万军士,并以诸王亲自为将。延王李戒丕、覃王李嗣周又各自募集了数千人置于麾下,一时间,京师军力大增。
昭宗此举,当然瞒不过凤翔、华州等镇。李克用平定王行瑜之初,李茂贞、韩建内心尚有恐惧,对朝廷毕恭毕敬,供奉也极为殷勤。但是,李克用一离开关中,二镇又故态复萌,对朝廷贡奉也就渐渐减少了,其表章也越来越傲慢无礼。此时,二镇见朝廷不断增兵,便认为是针对他们的,李茂贞尤其愤愤不平,竟扬言要率军入朝,陈诉冤屈,并让符道昭等率军东出,作势威胁长安。京城士民闻讯,又一次陷入了混乱。
昭宗此时自认为京畿兵力已经非常强盛,心里颇有底气,对凤翔、华州二镇也就强硬了起来,令通王、延王、覃王等分率禁军拱卫京师,并下诏道:“如李茂贞违诏,朝廷定将兴兵讨伐。”李茂贞闻讯,大为惊恐,忙令符道昭即刻撤回凤翔。
符道昭领命,当晚率所部二千人取道兴平回凤翔。此时,兴平正屯守着数万通王、覃王所部禁军,军报报至禁军军营,禁军军士误认为是符道昭来攻袭兴平,尽皆惊惧不已,数万禁军军士竟自相溃乱,当晚就四处逃散了。符道昭当即遣人告知李茂贞,李茂贞不禁大笑道:“没想到,诸王竟如此无能,朝廷禁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堪一击,我又何惧之有?”遂放弃了让符道昭收军回凤翔的打算,而且还亲率大军赶赴京师,并上表道:“诸王无故称兵讨伐微臣,微臣今日即勒兵入朝请罪。”
昭宗此时才明白,朝廷的数万禁军根本就不是凤翔军的对手,不禁惊恐万状,连忙再次遣使向李克用告急。覃王李嗣周犹自不信,他自恃兵多,坚请率军迎击岐军,昭宗也不死心,很想一战,便令李嗣周率军出击凤翔军。
禁军与岐军相遇于娄馆,不想,朝廷军一触即溃,李嗣周拼死逃回了长安。李茂贞经此两番“交战”,心中就再无忌惮了,当即率军直扑长安。
昭宗与诸王相顾失色,一时就没了主张。延王李戒丕道:“现今关中藩镇已再没有可以依赖的了,情势已是万分危急,只有自富州渡河移幸太原了,微臣愿先往太原告知晋王。”
昭宗此时哪还有主意,只好依照李戒丕所说。就这样,车驾在诸王与捧日都头李筠的护卫下又一次逃离长安,往富州奔逃。
昭宗离京移幸太原的消息传至华州后,李巨川连忙求见韩建,急道:“天子一旦移幸太原,晋王必定发兵长安,主公则首当其冲。到那时,主公定会有灭族之祸!”
韩建惊道:“这可如何是好?请先生救我。”
“主公何不上表奏请圣上移幸华州,若圣上能驾幸华州,主公不但无罪,而且还有护驾之功。”
“韩某数次得罪圣上,圣上又怎会来华州呢?”
“所谓心诚则灵,这就要看主公的诚意了。”
韩建道:“就依先生之计!”当即令其子韩从允奉表追赶车驾。
韩从允行至渭北就追上了昭宗车驾,立即求见昭宗,奉上韩建表章。昭宗道:“韩建与李茂贞东西勾结,沆瀣一气,朕怎可自投罗网?”
韩从允再三恳求,昭宗就是不允,并命车驾继续北行。一路上,韩建表章不断,其用语也越来越诚恳。徐彦若道:“素闻韩建治政有方,轻敛薄税,州土富裕,士民爱戴,也算是有能之吏。细细想来,韩建并没有什么大过恶,华州与京师咫尺之遥,车驾若能移驾华州,调动藩镇勤王也便利些;若去太原,陛下就只能听命于晋王了,前途尚难预料啊。”
此时,百官也都不愿远去,皆纷纷劝说昭宗移驾华州,昭宗终于有些动心了。到了富平,韩建竟亲自赶了来,拜伏于昭宗脚前,顿首涕泣道:“方今天下跋扈的藩臣,又何止李茂贞一人!若陛下离开宗庙园陵,远赴边域,谁又能保证不出另一个李茂贞?到那时,虽有众臣忠贞之心,但谁又有救驾之力呢?微臣恐怕圣驾一旦远去,归期就遥遥无望了。华州兵力虽然微弱,但地势险峻,控带关辅,自保当无问题!微臣在华州积聚粮资,训兵守备,已有十五年之久,足可保圣驾衣食无忧。何况,华州距长安咫尺之间,兴复之事也易于谋划,万望陛下三思啊!”
昭宗见韩建果然至诚,而且对韩建所说的“跋扈藩臣”也有同感:是啊!一旦李克用有不臣之心,天下之人谁又有“救驾之力”呢?几经思量,最后终于同意了韩建的请求。
不久,车驾到达华州,李巨川已早将节度使衙改建成了行在,节度使衙则移到了兴龙寺。很快地,长安传来消息:李茂贞率兵进入长安后,纵兵掠夺,大肆焚烧宫室,自中和年间所修葺的宫室、市肆,又被毁坏殆尽。
韩建知道崔胤对自己成见太深,而且又颇有机略,深恐他对自己不利,便密奏昭宗道:“崔胤实乃崔昭纬一党,素与李茂贞有旧,以其为宰相甚为不妥。”昭宗深以为然,当即下诏改任崔胤为武安节度使,以尚书左丞陆翊、国子博士朱朴为宰相,以徐彦若为大明宫留守,加韩建兼中书令、京兆尹,加封韩渥、吴融为翰林学士。
韩建随即移檄诸藩镇,令各地诸侯进贡金银粮物至华州行在。李克用听说后,对刘代云、盖寓、李袭吉等叹道:“去年,天子要是听了我的,哪会有今日之患?”又道:“韩建乃天下有名的蠢物,甘愿为贼臣削弱朝廷,我担心用不了多久,天子不是被李茂贞所擒,就是被朱全忠所掳。”
崔胤知道韩建排斥自己,又见朱朴虽自比谢安,能言善辩,但却才具平庸,陆翊也强不到哪里去,担心过不了多久,天子就会被韩建所左右,便暗地里致书于朱温,建议他修葺洛阳东宫宫阙,奉表迎驾。
朱温得书后,当即与张全义联名上表,奏请朝廷迁都洛阳,并表示愿率军二万前来迎驾,并说崔胤实为朝廷忠臣,才能卓越,不宜外出。
韩建惧怕朱温,见朱温如此,只好重新奏请召崔胤为宰相,并遣使劝谕朱温,天子车驾刚刚安定,不宜轻易迁移。朱温此时正全力攻讨朱暄、朱瑾,见韩建能够如此,也就不再强求迁都了。
韩建又密书于李茂贞,劝他赶快撤出长安,上表请罪,伺机再作打算。
李茂贞接到韩建密书后,倒也听从韩建劝告,即刻上表请罪,并愿承担宫阙修葺的一切费用,昭宗心中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