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原朝廷抗击辽军南犯之时,南唐主李璟却与“五鬼”等夜夜笙歌,日日饮宴。
宋齐丘“归隐”九华山后,南唐主李璟又将另两位宰相外放出京,周宗改任镇南节度使,张居咏改任镇海节度使。如此一来,李璟虽然还没有加封冯延巳等人为宰相,但朝中大权显然已经归属以“五鬼”为核心的原齐王府旧臣了。然而,令“五鬼”想不通的是,李璟执意要“兄弟相继”。冯延巳对陈觉道:“主上既然如此,我等不如趁此机会掌控朝政,即便将来主上真的把大位传给齐王或燕王,到时候,我等根基已固,谁又能动摇我们!”
陈觉眨巴着一双眯眯眼道:“我有一个主意,冯公看可行否?”
冯延巳忙问道:“陈公所谋定然高明,快快请说!”
陈觉道:“既然主上决意要传位于齐王、燕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索性鼓动主上让齐王景遂决断朝政。”
冯延巳大为不解,说道:“陈公这不是将大权拱手让人吗?再者说,主上刚刚继位,又青春鼎盛,又岂会愿意将大权转让给他人呢?”
陈觉神秘地笑道:“冯公所言正是要害!主上喜爱辞赋,更喜欢游乐,我等即可以此为由,劝说他将朝廷琐事交与齐王,具体事情则委托魏岑、査文徽办理。齐王根本无意于大位,我估摸着,一旦主上将朝政委托给他,齐王肯定不会专心于朝政。到那时,我们掌控朝政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冯延巳大悟,连称妙计。自此,陈、冯等人一有机会就陪着李璟游山嬉水,诗词唱和,并趁机撺掇李璟将朝政委托给李景遂。李璟也早有此心,终于颁下了诏书:“由齐王景遂决断大政,朝廷百官中唯有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可以向朕直接奏事,其余朝官,除非召见,不得自行觐见。”
此诏一出,国人大骇,萧俨当即上疏极言不可,李璟却不答复。
次日晚宴,李璟酒醉,命伶人杨花飞演唱《水调词》进酒。杨花飞只唱了一句“南朝天子爱风流”就住口不唱了。李璟叫道:“怎么不唱了?”杨花飞又唱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又停下了。一连好几次,杨花飞始终就是这一句“南朝天子爱风流!”
李璟终于醒悟过来,当即将酒杯扣下,说道:“假使当年孙、陈二王能得此一语,也就不会有衔璧之辱了!”随即厚赏了杨花飞。
萧俨见自己的奏疏迟迟没有回音,知道李璟真的不打算接见外臣了,不禁大急,当即求见侍卫都虞候贾崇,对贾崇说道:“主上此举,定会让先帝一辈子辛勤打下的基业付诸东流,贾公难道也要坐视不管吗?”
贾崇素来敬佩萧俨刚正忠直的人品,便说道:“萧公有何差遣,尽管直言,贾某定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俨道:“我等外臣现在已无法觐见主上了,贾公乃掌管禁军的内臣,定有机会见到主上,万望贾公说服主上,收回诏书!”
贾崇当即应承下来,次日一早,他就以紧急军情为由,请求觐见。李璟念他是宫中老臣,不好不见。贾崇一见李璟,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臣事先帝三十年,先帝连小官末吏都常常亲自接见,孜孜不怠,即便如此,还常常担心下情不能上达。陛下刚刚即位,究竟任用了什么高明的人物,却非要与群臣隔绝呢?臣老了,恐怕没有机会再见陛下了。”说罢,已经是泪如泉涌,呜咽难言了,李璟大为动容。
贾崇又道:“老臣冒死上言: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国之政如此繁杂,又怎能少得了治国之能手呢?齐王虽贤,恐怕也难以只手撑天吧!陛下刚刚继位,朝中之事很多,正需要陛下英明睿觉,大展宏图,好将先帝辛劳奠定的基业发扬光大,又怎能整日里沉湎于风花雪月、茶酒诗书呢?陛下虽然是天纵文才、诗词圣手,但既然天降大任于陛下了,陛下的职责自然就是决断乾坤、造福万民,又怎能逃避天命,效仿那些放浪文人呢?”
李璟大悟,这才收回了前旨,亲掌朝纲。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又有些懈怠了,而且还在宫中修建了一座赏景高楼。高楼落成之日,李璟特意召集众臣观赏。百官皆大赞其壮美,但萧俨却说道:“只可惜楼下没有水井。”
李璟奇道:“要水井何用?”
萧俨答道:“没有水井,就不能与景阳楼相比了。”
萧俨竟将自己比作了陈后主!李璟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就把他贬到了舒州。萧俨到舒州后,时任舒州观察使的孙晟想要遣兵看守,萧俨大怒道:“萧某以诤言上谏获罪,并无反叛之心。当年,天子即位之时,你差一点就把社稷葬送了,其罪难道不重于萧某吗?今日你倒来防范萧某了!”孙晟闻言,又惭又惧,连忙将兵撤了。
正在此时,有消息传到金陵,说闽富沙王王延政在建州称帝了,国号大殷,改元天德,以去年为天德元年,以节度判官潘承祐为宰相、吏部尚书,以节度巡官杨思恭为兵部尚书。
李璟既好气又好笑,王曦称帝也就罢了,王延政竟以弹丸之地也称帝为尊,实在是夜郎自大,便遣使者分别致书于王曦及王延政,责备他们兄弟不该同室操戈。王曦回书比较客气,并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例;王延政的回书,却是反唇相讥,竟然指责李昪父子夺取杨氏之国。李璟大怒,当即宣布与王延政绝交。
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是同乡,臧循曾为商人,到过福建多次,因而对福建山川地势了如指掌,故而一直在替查文徽筹划攻取建州的策略。此前,查文徽就曾多次奏请发兵征伐王延政,但国人多以为不可,李璟也一直犹豫不决。不想,李璟好意劝和,却引来了王延政的辱骂,李璟勃然大怒,便有了出兵讨伐建州的想法。
王延政既已称帝,当然就得有宫城了,然而殷国国小民贫,再加上连年征战,殷国仓禀早已空无一物了,哪里还有钱财建造宫城呢?杨思恭因善于敛财才得到王延政重用的,此时,王延政当然得靠“兵部尚书”杨思恭了。杨思恭无奈,只好将田亩山泽之税大幅提高,就连鱼虾、蔬菜、瓜果,也都加倍征收税赋,因此,国人送给他一个外号,叫做“杨剥皮”。
王延政称帝不久,即命陈望等率军攻伐福州。不想,陈望却大败而归。“宰相”潘承祐趁机上书,详述了十件大事弊端,大意是说:“其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其二,赋税烦重,劳民太过;其三,发民为兵,百姓愁怨;其四,杨思恭夺民衣食,使百姓归怨于天子,群臣莫敢言语;其五,疆土狭隘,却多置州县,吏多民困;其六,将要攻打临汀,却不考虑金陵、钱塘之兵会乘虚来袭;其七,卖官鬻爵,不重才学;其八,延平诸津要,征税于果菜鱼米,获利微小,民怨甚大;其九,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却未尝通使;其十,宫室台榭,奢靡无度。”
王延政看罢,雷霆大发,不但罢免了潘承祐的“宰相”,还罢免了他所有官爵,令其回家自省。
无独有偶,闽国校书郎陈光逸也上书指出了闽主王曦的五十件恶事,其友看罢,知道闽主决不会饶了他,劝他不要上书,但陈光逸却执意要上书,说道:“主上失德,亡国无日了,我既为臣子,当以死相谏。”果然,王曦看罢,气的暴跳如雷,立命卫士将陈光逸活活打死。卫士心存怜悯,下手很轻,自早至晚,一直打了数百鞭,陈光逸仍没咽气。王曦尤不罢休,竟命人用绳子套住陈光逸的脖颈,吊在了树上,陈光逸良久方才气绝……
王曦是靠连重遇发动兵变才即位为尊的,自然对连重遇心存感激,即位之后即将其擢升为了阁门使,然而,他不久即对连重遇心怀疑忌了。酒醉之后,就曾对左右言道:“连重遇能对先君如此,谁能担保他不会如此对我呢?”此话很快就传到了连重遇的耳中,连重遇大为忧惧。何况,闽人此时都已经知道了王昶被弑杀,连重遇乃始作俑者,因而,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连重遇整日里如坐针毡,挖空心思地在想着自保的办法,终于,他有了主意:那就是和拱宸都指挥使朱文进联姻。朱文进其实也有自保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于是就结成了儿女亲家。连、朱二人久在禁军,禁军将校大多都是二人的心腹,如此一来,闽**权就基本掌控在连、朱二人之手了。然而,王曦似乎对此并没太在意,对各军使依然暴虐如故,而且变本加厉,稍不如意,即行诛杀。一次,王曦游览西园,酒醉之后,竟无缘无故地就把控鹤指挥使魏从朗给杀了,而这个魏从朗恰恰就是朱、连的心腹死党。不仅如此,王曦还想借着此事敲打连、朱二人,手举酒杯对朱、连二人吟诵白居易之诗道:“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二人虽然又恨又惧,但却流泪再拜道:“我等乃是臣子,只知衷心事君,又怎会有他心?”王曦听罢,却一声不吭,二人更是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