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大战中,镇州节度使杜重威率诸道军大胜辽国,让辽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就连辽帝耶律德光都被追得丢弃奚车、夺马而逃,按理说,杜重威的胆气应该壮些了,然而,恰恰相反,他却反而更加胆寒了了!每每想起在白团卫村的那个大风之夜,他就心有余悸,甚至于有些后怕,经常被噩梦惊醒。
在镇州这些年,杜重威每每以备边为名,聚敛了大量的钱财,州内百姓早就让他搜刮得一干二净了,因此境内民怨沸腾,镇州街面甚至于还流传着一首童谣:
瘟神在世,没法过日;
瘟神不走,颗粒不留。
杜重威也知道,镇州已让他敲诈得没有多少油水了。由此,他就动了早日离开镇州的念头,一来能使自己离契丹人远一点,二来希望再换一座大镇好让他有钱财可以搜刮,于是,他便给朝廷上了一道表章,奏请回朝廷任职。不想,石重贵一见到他的奏表,当时就驳了回去。杜重威不甘心,又接连上了好几道奏表,但石重贵却始终不答应。杜重威无奈,只好让其妻宋国长公主去向石重贵说情,但是,石重贵连这个皇姑的面子也不给,仍然不答应。
杜重威此时,内有民怨相逼,外有强敌相邻,他是一天都不想在镇州呆了。他心想,反正自己是皇亲国戚,近来又有大功,谅朝廷也不会太难为他,竟然率领着四千步骑兵擅自离开了镇州,大张旗鼓地回到了大梁。朝臣士民见他如此,尽皆大骇,不知他要干什么。
杜重威到大梁后,先将四千步骑兵安置在城外,然后即驰马直奔宫城,要求觐见石重贵。石重贵大为气恼,一见面就质问道:“你擅自离开镇州,又率兵前来京师,难道是想造反吗?”
杜重威跪地叩首道:“主上误会臣了,主上可见过古往今来有这样造反的吗?臣特意为主上训练了四千步骑兵,臣是专程来献给主上的。”
石重贵一听,登时气就消了——在与辽人的交战中,朝廷宿卫军减员实在是太大了,杜重威此举恰如及时雨一般。杜重威又道:“臣在镇州还准备了十万斛军粮、二十万束马料,也一并献给朝廷。”
石重贵转怒为喜,随后即将杜重威所献军士分配给了各军,其中的二千骑兵分配给了扈圣军,二千步兵则分配给了护**。
宣徽北院使、侍卫马步都虞候李彦韬,少年时曾为阎宝家仆,因其性格纤巧,善于迎奉,而深得阎宝喜爱。阎宝死后,石敬瑭就把他收在了帐下。石敬瑭自太原南下之时,又将李彦韬留给了石重贵,渐渐就成了石重贵的心腹,备受石重贵恩宠和信任,甚至于连任免大将、拜封宰相这样的大事,石重贵都要征求他的看法。
杜重威早就从宋国长公主口中弄清到了李彦韬的为人,因而,觐见过石重贵后,即带着巨量银财去拜访李彦韬,并把自己想离开镇州去魏州的想法告诉了他。果然,当宋国长公主再次向石重贵恳求将魏州赐给杜重威时,石重贵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朝野闻听此事,尽皆大骇,桑维翰当即求见石重贵,密奏道:“杜重威平常就依仗皇亲,多为不法,经常请求姑息;两次辽兵来犯,他都无意出兵,致使胡虏视镇州如无物,来去自如;因此,天下之人早就对他不满了。此次,他又违抗朝命,擅离边镇。不如趁此时机,将其免职,以免后患。”
石重贵听罢,额头当时就皱开了,桑维翰还以为他为难呢,便又说道:“陛下若不忍将其免职,可委任他一个近京小镇,万不可再委任他雄籓大镇了。”
不想,石重贵却突然拉下脸来,接连问道:“重威乃朕的至亲,难道他会有异志吗?长公主想念他,必欲让他尽早来京相见,难道他也不能回来吗?桑公如此猜疑,难道还有其他想法吗?”
桑维翰一听,心中又惊又惧,哪里还敢再说,只好唯唯而退。
杜重威改任为魏州节度使后,镇州节度使一职就空了下来,石重贵见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便遣殿中监王钦祚前往镇州,让他临时执掌镇州军政。
王钦祚到镇州后,才发现官仓中几乎是空空如也,连忙奏知朝廷。石重贵不但没有责怪杜重威,反而命王钦祚想法从民间筹集。王钦祚接到诏命后,当时就想起了杜重威打算献给朝廷的十万斛军粮,便上表奏请朝廷允许他使用杜重威府中存放的这些军粮,石重贵准奏,并承诺补偿杜重威同等价值的丝绢。但是,杜重威却不答应,竟然上表责问道:“我又不是反贼,王钦祚为何要抄我的家!”
石重贵无奈,只好将王钦祚召回,以马全节为镇州节度使,对杜重威则予以厚赐、安抚,杜重威趁机又以建置魏州牙军为由,要回了他献给石重贵的四千步骑军,石重贵虽然不舍,但最后还是还给了杜重威。
不想,马全节一到镇州,就身染重病不治而亡了,时年五十五岁。
石重贵无奈,只好以定州节度使王周为镇州节度使,以前易州刺史安审约为定州留后。
辽军连年入寇,致使中国疲于奔命,百姓连遭涂炭。然而,辽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南侵用兵,青壮男子全都入了军,马、牛、羊就没人牧养了,好多牲畜都冻饿而死。何况,辽军两次南下都是无功而返,不但没能占到丝毫便易,而且还死亡了十几万士卒,军需也已枯竭,辽国国人人人厌战叫苦。
述律太后深以为忧,便问耶律德光:“假使汉人要为辽国之主,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述律太后道:“汉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为何非要做汉人之主呢?”
耶律德光恨恨地说道:“石氏负恩背义,天地不容!不报此仇,枉为丈夫!”
述律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世代以放牧为生,即使得到汉人之地,你自己也是不能居住的,为何非要南征呢?何况,万一有个闪失,你将后悔莫及!”
耶律德光不语。
述律太后又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几年,汉家儿郎可以说没有一日是安寝的!自古以来,只听说过汉人和蕃,从未听说有蕃人和汉的。汉家天子如果能回心转意,我儿也不妨与其修和!”
耶律德光大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