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掌书记马郁陪同丁会抵达太原的当日,晋王世子李存勖即为其摆下庆功宴席,并邀请新任河东掌书记王缄相陪。王缄原为幽州名士,又曾经是马郁的属吏,二人原是再熟悉不过的,于是,马郁便邀上王缄一同前往。
奇怪的是,二人到达世子府后,却并未见李存勖出府相迎,只由一位相貌俊美的少年把他们引入座中。二人入座后,才发现座中还有许多嘉宾,但却一直不见李存勖的身影。众宾客也和他二人一样,人人心中嘀咕,互相寒暄过后,只好静坐等待。
正在众宾客心焦之时,宴席之前悬挂的一块红布缓缓地向两侧拉开了,露出一个红毡铺地的舞台来。舞台侧后,一位姿色绝众的女子盘膝而作,正在优雅地吹奏着玉笙。满座宾客顿觉如沐春风,人人眼迷骨酥,渐渐忘了身处何地。恍惚间,伴着幽幽怨怨的一声“呀”字起白,一位凤冠鹤裳的美貌贵妇就从幕后袅袅婷婷地走上台来,妩媚地扫视台下后,便情态慵懒、音韵婉转地吟唱了起来: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
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一曲唱罢,满座宾客尽皆如痴如醉,好久才醒悟过来,连连拍手叫好,马郁高叫道:“好一个如梦曲,当可流传后世!”
台上人眼望马郁,嫣然一笑。笙乐又起,台上人又接着吟唱道:
薄罗衫子金泥缝,困纤腰怯铢衣重。
笑迎移步小兰丛,亸金翘玉凤。
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拈弄。
楚天**却相和,又入阳台梦。
众宾客再次轰然叫好,台上人笑语盈盈,又有人高叫,“再来一曲!”台上人拖着长腔念道:“今日——且——罢——了!”说着,竟一步迈下台来,边走边脱外衣。众宾客见状,尽皆瞠目结舌,不知她要干什么!直到“她”把外衣除尽,凤冠摘下,笑着转身向后台走去,这才有人惊呼道:“原来是世子!”
李存勖爱唱戏,马郁早有耳闻,但并未想到他演艺竟是如此的精湛!心内不禁暗暗纳罕。
不一会,李存勖一身白衣从后台来到了宴席主位,双手抱拳施礼道:“在下失礼了,也让各位贵客见笑了!”
此时,李存勖脸上油彩已然除去,看上去已是英姿勃勃、气度雍容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了,这与刚才在台上的妩媚慵懒相比,真正是天差地别。河东这个地方,地近漠北,人物粗豪,尤其是河东将领大多为沙陀后裔,相貌粗须深目,彪形强悍,像李存勖这样优雅的人物,实属罕见!
马郁赞道:“世子不仅扮相绝妙,声音婉转动人,而且神采飞动,浑然天成,真是高妙之极!只是马某有一事不懂,还望赐教。”
李存勖早知道马郁是豁达爽直的性情中人,便笑道:“不知何事,还能令马先生疑问?”
马郁道:“世子刚才唱功高绝,我等已然领教,就连唱词也是高妙之极,在下对此也颇有涉猎,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出处,不知是何人所作?”
李存勖笑道:“在下乱涂之作,令先生见笑了!”
众人闻言,连呼“绝妙之词”!马郁更是激动不已,捧酒起身,朗声道:“马郁为此二词,敬世子一杯!”
王缄也肃然起身:“王某也敬二词一杯!”
二人这一起身,众人也都纷纷起身相敬,李存勖不免有些腼腆,连忙回敬。正在这时,有人忽然半唱半念地说起了快板:
喝酒了,喝酒了,大家就来喝酒了!
喝酒为的吗?
你听听,你瞧瞧,世子爷唱戏了!
唱戏就唱戏,干吗喝酒了?
你不傻,就我傻,
他爷是王子,他爷还唱戏,
这位爷,干吗的?
说了吓死你,
这爷说,天下就是咱家的!
众人循声回望,只见台上一个小丑,一边唱念,一边做着古怪动作,又滑稽,又好笑,念到最后一句,一个趔趄奔下台来,手指竟然戳到了李存勖的身上!众人开始是哄笑,这时忽然都呆在了当场。李存勖却若无其事,还伸手拧着这人的耳朵笑骂道:“敬新磨,快给贵客们赔罪!”
众人这才返过神来,忙说:“不敢,不必!”